趙泠不置可否,岔開話,抬起頭看向他,問道:「你來做什麼?」
趙潛後仰,手撐在茵榻地衣上,道:「黜陟使要做什麼你不知道嗎?考課官員優劣,評定九等。」
「官家派你來?」
「對啊!不然呢?派她兄長來?」
「就不能派別人的兄長嗎?朝中就我和她有兄長嗎?」
「急什麼呀?」趙潛坐直身子,道:「官家派我來的意圖很明顯,我是你兄長,所以我給你做出的考課評定不作數,不管多高,都得往低了算,但給她做出的考課評定,不管多低,都往高的算,這是官家要抬舉她吳之筱啊!」
趙泠蹙眉,「抬舉她?」
趙潛點點頭,道:「安陽公主毀了她和周楚天的婚約,官家就算是可憐她,也會抬舉她的,不論她考課評定的結果如何,三年後,她借著官家垂青和憐憫,照樣可以回盛都去為官。」
吳家與周家斷了聯姻,也就斷了吳之筱父親生前苦心孤詣給自家兒女鋪設的一條路,吳家驟然變得勢弱,向來擅長權衡的皇帝自然要抬舉吳家。
吳之筱本人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根本不會在乎公主有沒有占走她的未婚夫,也沒有時間去在乎這些,她必須要走得更遠,站得更高,那些流言對她來說,都不值得去在意。
這下看來,她好像走對了路。
她走對了路,趙泠卻高興不起來,滿心的擔憂墜在心口,重重地懸著。
趙潛緩緩道:「還有……」
「我就知道你不是單純來做黜陟使的。」趙泠早料到一般,冷冷道,拿過桌上一個青灰色小碗,隨意放到茵席上。
「走這一趟可累死我了,當然不能就為了一件事啊!」趙潛伸手繞到後邊,自己給自己捶腰,抻了抻手臂,打個哈欠,道:「我是來這兒過年的,」
趙泠擺正茵席上的青灰色小碗,瞟他一眼,道:「在盛都沒有年可以過嗎?」
趙潛音調忽的抬高,對他道:「你兄長我在盛都一個人過年啊我?我還沒必要悽慘到那個地步吧?」
「年有什麼好過的。」
趙泠提起銀錫注子,將溫熱的羊奶注入到那青灰色小碗裡。
他不喜歡過年,刻意的熱鬧與處處都要討好這個世間的氛圍,讓他覺得厭惡和莫名的不安。
「慣的你臭毛病!」趙潛拍桌道:「那你明年別過了,就站在這裡,干看著我過。」
趙泠三指捏起青灰小碗,皺著眉頭喝了一口羊奶,滿不在乎道:「你要過年,自己置辦那些雜七雜八的物件,我可什麼都沒買。」
「你還真是不合時宜。」
趙潛無奈嘆一聲,緩緩起身,負手在後,走出他的屋子。
不合時宜的人站在人群中,會顯得很突兀,也很扎眼,趙泠就是這樣的人,但他不覺得自己扎眼,倒覺得周遭的一切都不入眼。
第24章24。她不懂
某日夜間,還是在落雨,不厭其煩,煩也要落。
趙知州照舊是要在書房裡待上一兩個時辰的,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拂過書桌上一長卷,長卷上繪的臨州的布防圖,這是他親手繪製的,但還沒繪製完,他需要一些時間去實地勘察。
舊的布防圖是上一任知州留下來的,是十幾年前的圖了,早就沒辦法用了,趙泠只能重繪製一份的。
捲起布防圖,擱到一邊,拿過手邊封面泛黃的札記冊子,手中翻過一頁,
「貞和七年六月初三,她捧著一案卷研讀,案中男子行猥褻事,其中細節她不懂,又甚是好奇,故來問我何為夢遺,何為泄精,緣何這男子這樣又那樣……我不理會她,她便一再追問,搖著我的手,在我耳邊念念叨叨,念念叨叨……
我不勝其煩,讓她自己看書探究,她雖憤憤然,卻也不再繼續追著我問,她說她要親自去找書探究此事,也不知她找的什麼書。」
燭光一跳一跳的,又匆匆掃過一頁又一頁。
「貞和七年十一月初十,我眼睜睜看著她認認真真研讀了幾個月的穢書,再聽她在我耳邊一本正經地說她讀這些穢書的心得,說得頭頭是道,繪聲繪色,我拳頭忍不住攥緊……
歧途有時候是不經意間走上的,我該如何與她解釋,該如何糾正她的錯處,該如何告訴她,有些事,並非她想的那樣……
不得已,我苦尋了幾本醫書給她,她終於消停了。
孺子可教也。」
「子寒,你在看什麼呢?」
書房門檻處,響起腳步聲。
趙泠將手上札記緩緩合上,神色淡淡的,薄唇輕啟:「敲門!」
「嘖嘖嘖,你看看你,規矩一大堆!」
趙潛嘴上很嫌棄,但還是依他的話敲了門,待趙泠說了「進來」,才跨進書房,道:「我這個做兄長的進你屋裡要敲門,進你書房也要敲門,那我若是進你浴室要不要敲門啊?」
「要。」趙泠道。
「那若是阿筱要進呢?」趙潛走至他書桌前,打他道。
趙泠冷瞥他一眼,將手中扎記冊子放入暗格之內,隨便從地上撿起兩本書,丟給趙潛一本,道:「這麼晚你不睡覺,來我書房做什麼?」
趙潛接過他丟過來的書,手撐著茵席,艱難而緩慢地坐下來,說道:「我來看看你,你這麼晚不睡覺,是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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