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海脖颈登时出了一层凉汗,扑通跪下身,斟酌道:“大皇子是皇上嫡长子,勤学刻苦,自是极好。”
李玄胤锋顿住,一滴墨迹滴到宣纸上,这幅字是不能?要了。他撂下,轻拨着拇指的白玉扳指,脸色淡淡,“大皇子,可堪太子之位?”
这一问,比方才的还?要命。陈德海哪敢答这话。且不说?太子年岁还?小,皇上如?今不过二十又七,许贵人、应嫔、赵妃接连有孕,后宫一波一波的选秀,谁知道后来会是什么样。皇上御极五载,在朝中根基已稳,又是龙虎之年,根本不必用立太子来安稳朝纲,皇上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论如?何,他这话轻答不得。他战战兢兢跪着,不敢回话。
幸而,皇上似乎也没有要他回话的意思。
李玄胤下了御阶,半扇小窗开着,他伸手,烤着殿内的炭炉,眼神漠然眺向窗外。
陈德海悄悄抬眼,觑向皇上的脸色,旁人不知,可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怎会不知皇上对大皇子的介怀。
出了那?样的事儿?,任哪个父亲都不会真正亲近这个儿?子。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是以,皇上还?是让皇后养着大皇子,给他嫡长子的尊荣。
老祖宗的规矩,这嫡长子九成是太子,可这后面的事儿?太难以预料了,赵妃、应嫔、许贵人,还?有正得圣宠的泠贵嫔,日后入宫的?妃……变数太大,谁都难以预料。
但……大皇子的母亲不是别人,依着皇后娘娘的手段,想来,只要皇后娘娘无虞,大皇子就不会出事。
他只是御前伺候的奴才,这些?都不该是他操心的。皇上正值盛年,他伺候好皇上,便稳保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
关雎宫
因赵妃突然晕倒,寿宴草草散去,顺宁剪的小人画并没能?送给父皇。小小的顺宁很?是不开心,她跳下软榻,哒哒哒跑去外殿,“温阿娘带熙儿?去找父皇吧,子时还?没过,熙儿?要把这剪纸小人送给父皇做寿礼。”
温修容冷不丁被小小的手拽了拽衣袖,回神,敛了眼色,温柔抚了抚顺宁的顶,“今日皇上寿礼,皇上累了一日,料想此时已经歇下了。熙儿?若执意去,会扰了皇上安寝。”
顺宁失落低下眼,“熙儿?不喜欢别人打扰熙儿?睡觉,想必父皇也不会喜欢。”她摸了摸小人活灵活现的眼睛,“那?温阿娘明日陪熙儿?去找父皇,好不好?”
温修容温和应下声?,招来乳母,服侍小公主回寝殿休息。
“熙儿?要睡觉了,温阿娘也早点睡。”
温修容抱了抱她,轻点下头。待乳母将顺宁公主带走?,温修容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淡去了。
“主子,皇上今夜歇在了乾坤宫。”柳禾从外面打探到消息,回殿内禀道。
温修容不紧不慢提壶煮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赵妃可请太医了?”
柳禾摇头,“并未。”
那?壶茶水透过筛漏,汩汩水流徐徐入了茶碗,是上好的雪山银针,清香扑鼻。
温修容浅浅抿了一口,碾磨着这两个字,“并未……”
随之一笑,“赵妃娘娘有孕后,倒是沉得住气了。便先让她高兴几日,毕竟这孩子难得,本宫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呢。”
……
寿宴过后,广岳频频传来战报,御案上奏折不断,为忙政务,李玄胤几乎没再踏进后宫。这些?日子只看过有着子嗣的嫔妃,启祥宫的赵妃,关雎宫的温修容,秋水榭的许婉仪。
李玄胤甚喜许婉仪的两个孩子,小公主不足月,便赐了封号怀安,“心期极乐三千界,世事怀安二十年。”许婉仪脸上笑意止不住,“待安儿?晓事,必会开心皇上赐的封号。”
从秋水榭出来,行过小半个时辰,陈德海悄悄觑了眼銮舆,这些?日子军务紧急,皇上不眠不休与大臣议政,甚少有好脸色。也就见到小皇子公主才会露出三分笑意,可这笑倒底不真切。
这时候,也就只有泠贵嫔能?哄得皇上开怀。陈德海心底盘算,躬身上前,正欲说?什么,便见那?垂帘掀开。
李玄胤捻着扳,瞥了眼前头飞檐的琉璃砖瓦,漫不经心问,“这些?日子,泠贵嫔可来过乾坤宫?”
这些?日子,皇上夙兴夜寐,忙于朝政,不是没有蠢蠢欲动的嫔妃端着羹汤来乾坤宫,可泠贵嫔,却是从未来过的。
陈德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脖颈倏泛出凉意,他觑见皇上冷得掉冰渣的脸,身子一抖,讪笑,“回皇上,泠贵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