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声如同泣血的哀叫里,景元帝终于睁开眼,他淡漠的眼神里充满杀意,一切浓艳的色彩都在他睁眼的瞬间都变得死寂,再无半点余音。
“继续。”
阴郁,冰冷的声音,竟带着几分怪异的兴味,那种已经许久不曾流露出来的恶意在话语里迸射,宛如惊醒了某种本不该再醒来的怪物。
“撞呀,再接着撞,若是撞不死,寡人就帮你们死。寡人倒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个这么不畏生死?”
那充溢着恶毒趣味的话语,如同流淌的毒液,在大殿上回荡着。
“想要青史留名,想要万古流芳,寡人成全你们!今日死于朝上者,寡人都会将你们的姓名刻在台阶上,以攻后人瞻仰,如何?”
这肆意张扬的话,当真荒谬到了极致。
乔琦晟不得不出声,压下朝臣的沸腾:“陛下,这几位官员,也不过是为了陛下,为了这江山社稷……”
“究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寡人,还是为了自己,尔等心中有数。”景元帝打断乔琦晟的话,那声音里浸满杀气,“此事不是讨论,而是告知。”
当景元帝这般说时,便意味着再无回旋的余地。
“任何再言此事者,杀!”
景元帝这一二年来,倒是比从前少造了些杀戮,那乾明宫,也似乎有大半年没出过事,换过人,在这朝中上下,也鲜有朝臣再因为顶撞景元帝而出事。
这位陛下的脾气,的确是好了很多。
可当他真真暴怒时,谁又能不想起他过去拿些年造下的杀业?
那克制破裂,露出暴烈的底色时,再是不满、不甘之人,都不由得住了口,不敢直面景元帝的戾气。
有那敏锐之人,更是隐隐觉察到,景元帝这“好”脾气,竟是与那岑文经,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一旦触及到这位,皇帝这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的模样,便又显露了出来,再无这些时日的和煦。
仿佛他的伪装,都只不过是为了一人。
…
这宫外的纷纷扰扰,惊蛰倒是有所耳闻,但这两月里,他也没什么空闲的时间,几乎都被先生布置的作业给堆满。直到他从成堆的作业底下爬出来的时候,这样的浪潮显然已经触怒了景元帝,几乎再没有人敢提起来。
惊蛰沉默,难道先生是故意的吗?
若非那堆积成山的文章,几乎压垮了惊蛰,不然他肯定也会被这件事波及。
张闻六被问及的时候,却是板着张脸,不肯承认。
“你近来功课做得还算不错,就是需要多练。我不过是想让你长长记性。”
惊蛰扬眉,看着理直气壮的先生,“这多到几乎都做不完的功课,只是长长记性?”
张闻六捋着胡子,呵呵说道:“这还觉得多?那你是见识少了。想想当年,我老师教我的时候,那功课,可比现下还要多一倍。”
那真是头悬梁锥刺股,学得昏天暗地,根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惊蛰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文章,“想要借着科举走出一条路来,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记得,张闻六正是通过这条路,才得以走进官场的。想来这其中的艰辛,他比旁人还要知道不少。
张闻六从来都没和惊蛰说过自己的身份,惊蛰也没有主动去查探过,若非那次,惊蛰被带去朝堂上,他或许到现在也不知情。
先生甚少与他说起朝中事,哪怕是与惊蛰有关的,更是提也不提。
不过这一回,惊蛰倒是知道,在那朝中,就连张闻六,本也是持反对的态度。有些事,就算惊蛰不去问,最终也会传到他的耳中。
可先生在宫里,待惊蛰的态度,却还是与从前一般无二,该夸夸,该骂骂,完全没有受到那些风波的影响。
惊蛰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快到下课的时辰。再回头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张闻六,“先生何以,从不与我提起朝中事呢?”
张闻六斜睨了眼惊蛰,淡声说道:“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上了朝,我便是臣,身为臣子,理应做该做之事。而在你面前,我是你的先生,你是我的学生,我要做的,是教会你读书做人的道理。这二者虽有相同处,却并非都要摆在一起,那忒是没意思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