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尽可能地挺直了腰板:“但是,按照法律,他罪不至死!”
“他贪污的钱款,并没有用于其他违法活动;他之前从未有过类似的行为;他非常配合追缴工作,全部款项都已退还……"
“还有,最关键的,厉将军,他没有真正造成严重后果!他并没有致人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适用死刑,属于量刑过重,根本不是一个谨慎判断的结果!”
老人用他在课堂上的那番激情一条条讲了起来,从为什么要慎用死刑一直讲到了第三区的改革。
厉行洲沉默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时不时地敲一下。
当敲到第十下的时候,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刘老师面前,打断了老人的慷慨陈词。
这份文件,是对当时被“盗窃”了物资包的老人们的调查。
有人说,物资包里一直都没有肉没有蛋,最后自己严重缺铁性贫血,引发了器官衰竭。
有人说,在畸变期结束前的最后几天,物资包被提前吃空了。要不是邻居发现救济了一包米,恐怕活不过来。
……
刘老师手撑在桌面上,看着这些调查,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
厉行洲注视着他,没有情绪地又补了一句:“按照刘卓桓的口供,在他多次盗拿物资包的生活用品、又没有被发现之后,他决定拿一些‘更高价的’。”
“于是,他开始盗取治疗高血压和糖尿病的特殊药物。”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用维生素药片混进了原有的药物里,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
“于是……”
厉行洲缓缓站了起来:“有五名老人,死于并发症。”
“他们,已经不可能亲自完成这份调查了。”
“刘老师,您告诉我,这,算不算严重后果?”
“那些因为营养不良而器官衰竭的老人,那些因为摄入不足而导致失明的老人,那些对我们的供给系统产生的怀疑,那些一旦被激起就难以消解的不信任,算不算严重后果?”
刘老师的眼底布满血丝,鼻翼开始一张一合。
他摇摇头,道:“但是,厉将军,死刑,我在课堂上就说过,死刑是对生命权的剥夺,是最严重最无可挽回的刑罚……”
“它是对人类尊严的践踏,它永远消灭了一个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它是对‘留今日以尊严,寄明日以希望’的违背……”
“刘老师。”厉行洲从办公桌后面绕到了前方,打断了刘老师的话。
由于身高的缘故,他几乎是在俯视着这位当年的良师。
“刘老师,我无意与您就此进行辩论。”
“但我知道,刘卓桓的行为,绝不属于‘基于特殊理由的军事行动’
。”()
我不会干涉法庭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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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刘老师的腿明显一软,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一般。
他两手按到桌面上,强行撑住自己的身体,嘴唇不断哆嗦,声音又干又哑:“厉将军……”
“法律之外……不外乎人情……”
“我的大儿子,我的卓航,一路追着您,已经没了。”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只有这么一个了……”
“你师母,你师母她现在都病糊涂了,每天躺在床上,嘴里轮番念着卓航和卓桓的名字……”
“厉将军,我们不求无罪,不求不服刑,只要改成死缓,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机会就够了啊!”
“这不单单是给他机会,也是给你师母,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活下去的念想啊!厉将军!”
一旁的周中尉,一直垂手而立的周中尉,眼皮稍稍跳了跳。
在第三区的法律里,“死缓”是“死刑,缓期一年执行”的意思。
这个执行制度,就是为了给判处死刑的人一个机会,看他们一年里能不能“改过自新”。
如果适用死缓,那么刘卓桓有极大概率最终可以活下来。虽然有可能终生都无法离开监狱,但好歹是活着。
这边刘老师说着说着,突然膝盖一弯——
厉行洲迅速扫了周中尉一眼。
周中尉一个箭步,飞快地伸手扶住了刘老师的胳膊,没有让老人跪倒在地。
厉行洲低头看向佝偻着背的刘老师,一字一句道:
“刘老师,我不会——签署‘特许令’。”
最后这句话,如铁一样沉,如冰一样冷。
周中尉只觉得自己胳膊一沉,很明显刘老师是已经站都站不住了。
这老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分一分憔悴、衰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