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吃什么?我有些饿了。”译元梳洗完,和服侍自己的小丫头一边说一边大步前往餐厅,小丫头跑着步跟在后边,等追到餐厅,就看到译元已经在那里开吃。她从来没有见过译元对于食物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尤其偏爱肉类,等到玛姬到来时,译元已经吃第二碗了。
匆匆行了礼,坐下继续吃,玛姬说什么,她只是点点头。自己吃饱了,坐着看对面的玛姬半天吃不下几勺汤,译元瞅了半晌,挥手让周围的人都下去。大厅空无一人,她走过去,站在玛姬旁边,低声说:“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看不到小花花了——他还活着!”
玛姬如同雷击一般:“小花花还活着——”
“所以你更要好好活下去,为自己,也为他。”
过了几日,拉米斯过来见到玛姬气色恢复了许多,心里大为愉悦。译元趁机进言,想将芝妮雅接到这边宫里好好的休养。提到这个女人,拉米斯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请了许多名医来治,但是她的身体伤得太狠,脑子也糊涂了,整个人算是废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消息不能透露出去。最终还是接芝妮雅过来一起休养,看到芝妮雅虽是痴痴呆呆,但是气色逐渐好了起来,也算是幸事一件吧。至于小花花,为其安全起见,译元并没有执意追问下去,而玛姬听到译元带来的消息后,心里安慰许多,只是心里想念孩子。她每日都去探望芝妮雅,借此遣怀,并没有觉得译元有何不妥。
由于译元及时送走了玛姬,令其没有受到过度惊吓,又出手救下了芝妮雅,拉米斯大为赞赏,两边宫中有什么事情经常指名要译元来做,现译元处理事务不慌不忙,将王后宫中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虽自己有时额外让她做事,她更不抱怨,还不声不响地将事情完成,许多话一点就透,十分聪敏稳重,比自己手下的人能力高出许多,渐渐多有倚重。
朝堂之上,王太后原来的支持者全部转而支持国王,在这个位置上许多年,直到今日今时,拉米斯才感到自己是个国王。他雄心勃勃,制订许多计划,想一洗朝堂之中王太后留下的颓靡之风。只是许多人虽表面对许多计划称道,私底下仍是轻视这位国王,并没有实际行动支持,更多有掣肘,阳奉阴违。时间一长,许多原本有利于民生的计划多有阻滞,甚至起相反的效果,令老百姓更加不满,朝中有心之人顺势将此舆论焦点引到了国王身上。
初秋清晨,译元去国王宫中,进入殿中后,只见桌子上堆满了羊皮纸卷,拉米斯正在批阅,双目通红,旁边的蜡烛已经燃去大半,显然又是一夜未眠。见到译元来到,拉米斯将手上的事停下来,先处理她带来的文书,签字批阅后,又将自己埋进了纸卷当中。译元看到侍从送来的早餐已经凉了拉米斯还顾不上吃,又被换了下去,还有人不断往里送文书。她不便打搅,悄悄地退了出去。
半月有余,拉米斯才抽出空去玛姬的宫中用晚膳,见到众人,拉米斯十分高兴,餐桌上也十分尽兴,但明眼人看的出来,他明显瘦削下去,精力也不如以前,过度劳累才会形成这样状态。
“以前我可没有想到要处理这么多的事务,无论是派钱还是派人,事无巨细都要仔细考虑,忙得我一天到晚都没时间吃饭。”拉米斯一边絮絮道来,一边吃个不停,旁边伺候的人一直不停地在上菜。
译元一听觉得不太对劲。卡尔温身为朝堂重臣都没见他如此忙乱过,怎么一国之主会比个管事的还要忙?而且听拉米斯处理的事情过于琐碎,不应该是属于他这个层面来处理的。
几天后,译元去找卡尔温,想探问小花花的近况,马车还未到国师府门口就不能动了,探头一看,大街上马车与轿子都堵到拐弯,一看那些马车与轿子,译元认得其中有好几个是朝中大臣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后边又有几辆车子驶了过来。译元观察后,让车夫调转马头,打道回宫。她明白今天就算是自己能进了国师府,也见不到卡尔温,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夜晚凉风吹拂,译元坐在宫殿顶上遥望城中,这个算是城中最高点。时辰已近午夜,全城一片黑色,只是除了城东一个府邸仍灯火通明,屏息凝听,隐约还有人声随风传入耳中。译元接连观察了几夜,每晚都是如此。之前卡尔温的府邸几乎无人拜访,怎么短短时间之内,他就如此受人追捧了?
再次来到卡尔温府门前的大街上,依然是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只听得前面有人声,再看前面有人往后退,不知生了何事,译元从车上下来,逆着人流往前走去,转弯后人声变大,明显是在争执,双方此时都是要用音量将对方盖过,听不太清楚内容,只觉得聒噪。大概是自己也觉得累了,其中一人停了口,恨恨地看了一眼大门口,转身拔开围观的人群离开,经过译元身边时,她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门口那帮仆从一副得意的神情,开始驱散人群,其中一人一瞥之下现了译元,知道她是王后宫中席女官,连忙过来行礼,请入府中。
依然是在那个花园亭中,卡尔温笑眯眯地接待来访的客人。
“国师的气色相当不错啊!”译元道谢之后入座:“王后令我前来向国师请安,礼物我已经交给管家了。王后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她说等到合适的时候,请国师大人进宫吃顿家宴,相聚详谈。很久没有见过外公,王后十分想念您。”
卡尔温笑得十分和蔼:“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近来事务略有些繁多,等我忙完,自然是要进宫看看她的。”话锋一转:“刚才外面闹事,你没事吧?”
译元笑道:“我匆匆地来传话,心里面惦记着王后的话,哪里顾得上其他无关的事情。何况人多声杂的,我最怕这种场合,躲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往上凑的道理。”
卡尔温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又聊小花花的事情,得知他被安排得妥当,衣食皆周全,译元就起身告辞。管家领着她从府中后门出去,外面的小街不引人注意,反而清静,走到街口正好是自家马车的位置,于是上了马车,往回走。
车走到一半,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译元往外一看,一人坐在街边正在抹眼泪,而此人正是刚才在府前与仆从争执的年轻人。
译元让车夫将车赶到前边向左拐进一条巷子,在车里忙了一阵,嘱咐马夫将车赶回去,自己随即下车。
“自己有痛苦的事情可以选择哭泣,但是不要让别人看见。”
正坐在街边低头擦泪的年轻人忽然有人对他说话,抬头一看,泪眼朦胧之中见到一个男人立在前面,连忙边擦泪边站起身,躬身行礼。“你跟我来。”那个男人说完转身就走进了旁边不远处的一家小饭馆。杰西嘉进去时,男人招手让他坐下,桌子上已经点了一杯咖啡。
“茶与咖啡是人类的好朋友,尤其是你需要冷静自己的头脑时。”男人呷了一口咖啡:“这家小馆虽不起眼,但是它的咖啡与别处却是不同,极苦,极难入口,但喝完却能让人清醒。店主人从来不肯往里加些糖或者牛奶蜂蜜之类,人们不理解,却也因此有更多的资深的咖啡爱好者前来。别看现在店里只有我俩,中午一到,店子里连插足的地方都没有。”
“啪!”杰西嘉猛一拍桌子,满脸泪痕:“我根本不想清醒,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地方!”
“是啊!这世上清醒的人太多了,大家都不想糊涂,怕被别人骗,都想骗别人。这样活着太累!”点了一根店里特制的烟,看着袅袅上升的淡蓝色烟,又啜了一口那黑如药的咖啡,译元觉得整个五脏六腑都翻转了一番,之后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清明感觉。在路上看到杰西嘉,她想起来是朝中高官之子,好像这个高官与王太后的关系还不错,其在朝中之位应当是稳固的。为何此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会坐在大街上痛苦呢?译元男装打扮让杰西嘉随她来到这个隐蔽的咖啡馆里,任他痛哭,省得被不该知道的人看了去。
咖啡的作用显示出来了,杰西嘉渐渐收了泪,低头看着杯子:“我刚刚得知消息,我的妹妹死了!”手紧紧攥着杯子,低语的声音里隐着一丝颤抖:“曾几何时,我视那人为恩师,将他的话奉为玉旨纶音。在这个世上除了我父亲,我最尊敬的人就是恩师了!后来也是恩师给我带来了妹妹的消息,那时我觉得将妹妹交托于他是最为安全的。可是后来随着王太后称病不再上朝问事,各种势力被打散重组,众多朝臣重新寻找山头。过去依附于王太后的大臣们纷纷被孤立,我父亲亦不能幸免。可是恩师此时却成了众多大臣的主心骨,他在朝中声势日隆。其实我并不想要父亲太过深陷朝中争斗,只是想要恩师帮忙让父亲安全脱身。后来……后来恩师的确让父亲脱身了,但用的却是将他与王太后之前种种过往大白于天下,令父亲身败名裂,无法再立足于朝堂之上!本想就此事去相询一二,却未想他派了个仆从送了个口信,居然说我妹妹佩迪死了!”
译元静静地听着杰西嘉详叙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明白了现在卡尔温这位“恩师”在得到权势之后,将昔日最重视的学生拒之门外,甚至连其妹死在何地,死因如何都懒得解释,也才有了今天译元所见到的一切。
杰氏现在除了杰西嘉还学校里兼职外,杰勒米已经没办法再出来见人,再加上有关佩迪的噩耗,杰西嘉重压之下崩溃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奇怪了。
译元花了钱叫店主找了辆车送杰西嘉回去,因接连几天未睡觉,等上车时杰西嘉已经迷迷糊糊,再没有多话。
回到宫中,玛姬听了小花花安全的消息十分的高兴,想和译元多说几句,只是见她神情疲惫,连忙让她回去,并嘱咐侍女好好服侍。
说了自己要休息,不吃晚饭,打走的所有人,译元在屋内闷坐。今天听来的事情令她烦恼的不是事情本身有多么的出乎意料,而是卡尔温的转变,她担心玛姬迟早会知道,以其柔弱的性格,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胸口的珠子突然间亮了起来,是师父来信息了。
白雾之中一卷羊皮纸缓缓打开,上面文字极简短:译元吾徒近日安好?师父与耶尔叔叔近是将前来傲兰国。
往日师父来信都会写得比较长,诸多事务都要提到。译元也不厌其烦详细报告自己这边的情况,是她重要的精神寄托,但是也不敢说得太多,害怕累到师父。现在师父居然要来傲兰国,这可是比沃伦公国远上百倍,译元高兴之余,担心师父的身体状况,一转念,有耶尔叔叔陪同,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第二日大清早,译元刚洗漱完毕,就有人来说有事。以往从来没有这么早就有事情要处理的,译元心里猜测着来到了正殿上。
玛姬这么早出来出乎译元意料之外,而她惊讶地看到拉米斯怎么也在。想来昨晚自己并未出来用晚餐,拉米斯想必是那时候来的,而且当晚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所以这大清早才回出现在王后的正殿上。而这么早就把译元叫来也正是因为他。
“上次你在我殿里见过的情景并不是真的。”遣走众人,拉米斯让译元入座,只是这头一句,差点令译元将嘴里的茶水喷出去:上次他毕竟还是认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