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没来由的,莫铄月紧张之中竟是少了惊惧,唯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和期待,期待着这样的时光,可以再长一些。
“方才,是我语气重了。”
两人相对而坐,李蕴旼一边为莫铄月轻柔上着药,一边道。
莫铄月愣了一下,别过脸,低头而笑。
李蕴旼望着她,唇角亦是微微向上扬起。
长风在两人之间无声无息地拂过,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李蕴旼轻而慢地为她处理着伤口,而她则是偷偷看着他的侧脸,两人很是默契地没有打破这种难得和谐的时光。
莫铄月不自觉地想,若是可以,她和李蕴旼若有可能,那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者说,未来的很多时刻,都如现在这般,平淡却莫名盈着满满的幸福呢?
可惜,畅想未来,谁都可以,唯独现在的她,不可以。
伤口包扎完毕,莫铄月在李蕴旼抬头之前,收回目光,将紫色罐子推至李蕴旼面前,说:“这是冥罗草。”
“冥罗草?”
莫铄月点头,解释道:“我曾在一本异域杂录中见过此物的记载,冥罗草,又称西域幻草,生在潮湿阴暗的山谷之间,因为气味独特芬烈,当地人都将它当作一种香辛料使用。长期食用,可致幻。从前在漓水县时,曾遇到一商贾常年往返漓水县和西域,就经常携带此物,还谎称是延年益寿的圣品,引得各富户争相购买。我原本只是好奇,便留心观察了一阵,才知此物,延年益寿的作用是一点也没有,使人梦魇癫狂倒是在行。”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导致端平王爷日日梦魇癫狂的,就是此物了。不过,崔厨娘应该是不知情,只当它是一味寻常调味。”
李蕴旼摩挲着扇柄,说:“你说此物长期食用会致幻,却是当地的一味香辛料,他们为何会无恙?”
“倒也不是他们无恙,食用一段时间之后,确实也是致幻了。不过那一带的山民自给自足,本性纯良,许是因为知足吧,倒也没听说有人因此物而亡的事例。冥罗草这东西尽管致幻,但也有期限,只要熬过那一段时间,后面也就没什么作用了。这或许就是大夫所说的耐药性,是一个性质的。”
“只可惜,拥有越多的人,**愈多。”李蕴旼说。
“不错,本算不上什么毒药,却是……”莫铄月说着,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说:“王爷曾说过,你母妃当年也是夜夜梦魇,终日寡欢,饮食、香薰、衣饰等之中却查不出任何毒物,会不会……”
李蕴旼愣了好一会,忽然一哂,“真相离我这么近,我竟是毫无察觉。”
“你那时尚还年幼,而且冥罗草在我们这里并不是常用的香辛料,京中怕是都找不出几人能识此物的,我当年也是意外得知。你能早早就察觉出端平王爷并非普通的病症,或许冥冥之中,有些事,就如宿命一样。”莫铄月说。
李蕴旼沉默不语,将脸转向窗的方向,不知何时怎的,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乌云骤集。他沉默仰头,神情空茫,似是在望着天穹,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在看,仿佛穿过乌云密布的天空,望向了那个年幼失恃的自己。
“如果我当年懂得再多一些,我母妃……”
“可是,这世间就是没有如果。你也曾说过,时光不会倒流,追忆下的假设,永远都不会存在。”
莫铄月温声截断他的话,顿了一会,又觉这样直接的话似乎太过残忍,真是奇怪啊,分明觉得李蕴旼这人说话有时太过伤人,却又不自觉地认同,他说的话,就是能一语醒人。……
莫铄月温声截断他的话,顿了一会,又觉这样直接的话似乎太过残忍,真是奇怪啊,分明觉得李蕴旼这人说话有时太过伤人,却又不自觉地认同,他说的话,就是能一语醒人。
“蜉蝣一朝尘梦,也做须臾神仙。我不能断言容淑妃是个怎样的人,但你曾说,立于竹林中的她,宛如绰约仙子。我相信她那样的人,并非不知满足,而是一个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有了牵绊,她久久难以摆脱梦魇,我猜想,那时应是有人刻意以你大做文章。我一直相信一句,把自己修炼成矛与盾,把沉重的过往当成利剑,狠狠刺向敌人,才是对已逝之人最好的抚慰。”
“第二次。”李蕴旼回头看她,眼里星芒闪过,转瞬即逝,他这样的人就是吝啬的很,明明很高兴,却是只展露一星点,总要人去揣摩猜测。
莫铄月不解,“什么?”
“已经是第二次,你让我觉得,若是错过你,在这世间上,我怕是再也找不到如此懂我的人。”李蕴旼的唇角微微扬起,笑中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暖意,“莫铄月,我不信你不懂,我心悦于你。”
“恭靖王爷,还请你慎言。”莫铄月冷冷打断,没想到李蕴旼会说的这般直白,她的心底惊涛骇浪一般,慌乱不止,却是强制抑制着,用一种平缓冷静却有着几分轻蔑的语声,说:
“王爷别忘了,我与黎牧虽是血溶于水,却横亘着我母亲的血仇。我回到京都,只想借你的手,击垮黎家。而且我姓莫,永远都只会姓莫,是漓水县一位平平无奇的捕快的女儿,我与你的身份有着霄壤之别,王爷说这话的时候,可有想过给我怎样的一个身份?孺人?媵?可惜啊,我身份微贱,心气却高,若非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我宁可不要。我知你自恃本事通天,但我想,以你的能力,还无法与天斗。还有,你也不必瞒着我,你有婚约的事实。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盟友,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我却是被刻意蒙在鼓里,我会认为,王爷在故意消遣我。”
一字一句,如针扎心口,李蕴旼想要解释,想要反驳,每每话到喉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不信任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而无力。
他凝视了她好久,因为太过压抑,他的声音略显喑哑却不自知,“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的不堪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