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了你價值萬金的戒指,給了你一個後代,而你,就用七磅巴拉馬爾的廉價黑胡椒贖回我的命。
傑拉德回過頭,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我是那座島的客人,我見過你。」
阿加佩抱起莉莉,脊背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
「爸爸?」莉莉伸出小手,不解地摸著父親慘白冰冷的臉頰。
「好……好的,」阿加佩努力睜大眼睛,慌亂地囈語道,「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我……」
「我在你這裡住了多久?「傑拉德皺著眉頭,看見阿加佩如墜冰窖,氣息微弱的模樣,不知為何,他心裡居然沒有往常摧折人的快意,只有一絲如鯁在喉的感覺,不輕不重地墜在他的心口。
真是索然無味,他想。
「一年零八個月,先生。您就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阿加佩背對著他,只有莉莉趴在父親的肩頭,用膽怯而好奇的眼神偷偷觀察兩人之間的互動。
傑拉德失去了繼續戲弄的興致,無聊地說:「那麼,感謝你的收留,你還需要什麼回報,或者是……」
「不用了,先生。」阿加佩忍住淚意,打斷了他的話,「能登上那座島,就能證明您不是逃奴,而是一位身份尊貴的大人。相信對您來說,在這兒居住的經歷僅僅是個不幸的意外。我不需要什麼回報……請您回去之後,也儘快忘記這裡吧。」
黑鴉臉上虬結猙獰的傷疤抽搐了一下,聽見這句話,他微微瞪大眼睛,折磨人的念頭退去了,唯有說不出的惶恐,瀰漫在他的心頭。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區區一年多的時間,他和這個奴隸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他豁然站起來,冷聲說:「當然,即便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不過,在走之前,我還需要做一點掃尾工作。別擔心,這是免費的,就算對你的報答了。」
第22章
夏佐感到一陣灼燒的劇痛。
他陷在煉獄的夢魘里,身上捆著燒紅的鎖鏈,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魔鬼拖行在熾熱的岩石之上。
我要死了,他的腦海中旋轉著混沌的念頭,只有我的嘴唇和鼻子還活著,還能吐出幾絲微弱的氣息——
「……水。」
他模模糊糊地聽見一個聲音,立刻,幾滴清冽冰爽,帶著芬芳香氣的甘霖撒在他的嘴唇上。他體內僅剩的活力似乎都被這救命的水勾起來了,趕忙伸出焦灼的舌頭,盡力去夠救贖的水源。
水……水!我需要水!
「您的方法很有效果,他看起來就要醒了。」
「那是您醫術高明,無需謙卑。拿走這盤子裡的東西吧,您應得的。」
寥寥幾句,夏佐的耳邊不再有人聲。
這是哪裡?他極力想要睜開眼睛,但他只能感到黑暗,以及難以忍受的疼痛。
我在哪?
一雙手拂過他的嘴唇,沾濕了他皸裂的肌膚。
「別睜眼。」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溫文爾雅,令人聽了如沐春風,「炸裂的木屑碎片扎進了您的右眼,我為此感到遺憾。不過幸運的是,您好歹保住了一條命。」
夏佐一愣,這時候,混沌的腦海才攪動著翻起回憶。劫持、廝殺、驚天的火光和爆炸聲……對了!當他行駛到帕維亞海域附近的時候,他的船隊遭遇了海盜,對方不知怎麼摸到了他的主船上,並且準確無誤地闖進了儲存香料的船艙。縱然他激烈地抵抗,可意外還是這麼發生了,他最後的記憶,僅僅剩下烈焰的顏色和熱度。
夏佐掙紮起來,隨即被人按在了床上,他不甘地、斷斷續續地嘶喊:「我的船……船!」
「請不要隨意晃動,」對方依舊笑吟吟的,「這對一個剛剛醒來的病患而言,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
夏佐知道自己無力反抗,他掙扎著說:「你是誰?你救了我,你是誰?!」
地面發出簌簌的響,那是椅子在羊毛厚毯上摩擦的聲音,來人隨意地踱步,他很可能是赤足,因為他走動的聲音幾近微不可聞。
夏佐竭力倒在柔軟的床鋪間,眩暈和疼痛一起向他襲來,他喘了好一會,也沒有水來繼續光顧他的口舌。
「……我是巴爾達斯之子,夏佐,」他氣息微弱地說,「那麼,您是誰?」
「杜卡斯的巴爾達斯,是的,我當然知道,您家族的血統可以追溯到強大古老的拜占庭帝國,您是一位身份尊貴的繼承者。」對方輕輕地笑,「不過,出於必要的禮節,我認為不能用我卑下的名姓去玷污您的雙耳,我只能告訴您,我來自您此行的目的地。」
「摩鹿加,」夏佐立即說,「你是斯科特家族的人?怎麼證明?」
「您可以選擇相信,或者不信,」對方語氣淡然,「一切在您。而我只是救了您的命。」
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夏佐知道,自己必須牢牢抓住這次機會:「帶我去見珍夫人……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她,貴重的禮物!」
「你覺得,他為什麼要去摩鹿加?」傑拉德在桌子上鋪開一張羊皮紙,語氣裡帶著刻骨的仇恨,幾乎在自問自答,「當然是為了面見瑪麗·珍·斯科特,還有那個賤貨的副手。」
阿加佩仍然無法適應現在的黑鴉,他不安地看了看房門,慶幸莉莉不在這裡。
在這個熟悉且陌生的人身上,他下意識地覺察到一種危險至極的東西,一種他無法形容,又令自己如坐針氈,幾欲作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