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牵着少女的手悠悠走着,柔和婉转的女中音好似在唱摇篮曲,格外抚慰人心:“迷路的小羊且莫怕,我与我的丈夫都恪守教规、堂堂正正。没有人能在我们的保护下将你强行夺走。”
舞台的机关再次移动起来,随着夫人与少女的走动,地面与舞台背景的宫殿都逐渐重新侧移回来,没入阴影里的马车与车前等候的伯爵先生也再次重回灯光下。
夫人走到马车前:“内维尔,这孩子遇到了麻烦,我们得帮帮她。”
“玛格诺莉亚,如你所愿。”伯爵先生颔首,脸上虽然没有温柔的神情,肢体却和煦有礼,尊重妻子的意愿。他没有多看少女一眼,好似这只是妻子随手从路边捡来的小猫小狗。
夫人搭着伯爵的手走进马车:“露丝,安心,上来吧!”
少女露丝犹豫而尴尬地瞄了眼马车门边还抬着手臂默不作声的伯爵,到底没有伸手去搭那条手臂,自己上了马车。
伯爵神色毫无变化,也走进了车中。
马车开始动了。绕着舞台转了一大圈。马车行驶过程中,舞台地面机关再次移动,从侧边阴影里带出一扇大门,以及门口的两个守卫。
马车最后正好停在这个新出现的大门处。
一个守卫站出来大声道:“请进行检——”他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守卫扯了下,中断话语。
“检查什么检查?你好歹看看这辆马车上的家徽!”另一个守卫小声的提醒借麦克风与音箱传入观众的耳中。
“可是方才那位尊贵的先生叫我们严防死守,为他逮住一个不听话的犯错小女佣……”
“那我们难道还能为了那一~位尊贵的先生,得罪今天来此的所有贵人吗?贵人们总不会无缘无故在马车里偷藏一个犯错的小女佣离开这里吧?”
“……你说得对!”
大门开启,两个守卫挂起恭敬而谄媚的笑脸,目送这辆“尊贵”的马车离开宫廷。
“凯特,原来她的名字就叫做露丝(玫瑰),我说前面那个猥琐的侯爵之子怎么‘小玫瑰’、‘小玫瑰’地说她。”简又听见前座那对小情侣说起小话来。
“伯爵夫人的名字叫玛格诺莉亚,是纯洁、高雅的木兰啊。内维尔听起来就严肃、独立还保守,和伯爵先生给人的感觉一样。”
安妮揉揉狗脑袋:“真是现实啊。只要一句话的叮嘱,绝望的少女就无法逃离。而面对象征贵族的家徽,哪怕无人出面说什么,两难的守卫最终还是选择恭敬放行,甚至连检查马车车厢的表面功夫都不做。”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简叹息,“只能期望人们不断觉醒,一代比一代更平等。”
马车走出大门后,帷幕也逐渐落下,再次升起来时,便到了第二幕。
露丝暂时躲进了伯爵府中。奢华的伯爵府上,伯爵与伯爵夫人的日常生活竟然出奇的简单。
露丝加入伯爵夫人的日常,发现每天几乎都没什么事情做。伯爵夫人通常从早到晚,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或是关注一下年龄还很小的孩子奥利弗。偶尔精神好些,她才会到花园里坐坐。
舞台上,各位出演伯爵府佣仆的演员们来来去去,行进路线与舞蹈动作都非常规律。一个女仆重复着进入夫人的房间替换新鲜采摘的花束的工作,另一个女仆重复着相同路线清扫地面的工作,还有个女仆重复着将稚嫩的小孩牵进夫人的房间,玩耍一会儿再带走的行为。
夫人告诉露丝,她本来身体就比较弱,家族要与伯爵的家族联姻,身为唯一的未婚姑娘,她只好早早与伯爵结婚。然而仅仅一次生育,就使得她的身体状况更差劲了。唯一庆幸的是继承人已经有了,她不必再操心是否需要再次生育。
露丝握住夫人的手,为这位夫人冒死生育的惊险经历胆战心惊。
夫人微笑地宽慰她:“从前,家里似乎太安静了。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活力的女孩。”
“奥利弗每天只来一会儿吗?”露丝问道。
夫人道:“他四岁了,要上课。每天都有专门的教学先生等着教导他。内维尔说他小的时候也那么过来的。”
“伯爵先生的身影好像也从来没在庄园里见到过。”露丝都快忘了夫人并不是个寡妇。
夫人捂嘴轻笑起来:“内维尔其实一直都在庄园里。只是他非常忙,非常非常忙碌。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对领地上的子民是如此,对交托信任的陛下是如此,对我与奥利弗——他的亲人们——也是如此。他一周要有整整六天时间都用来投入各项工作。但是到了周日,他会将一整天都空出来,我们会去做礼拜,然后就是固定的,家庭成员之间相处的时间。别看他虽然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可他其实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他永远会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哦——又是无趣老套的政治联姻。”简听到后侧方有个男声刻薄地嗤笑道,“男人总是为家庭付出太多,女人却终日无所事事。”
安妮很想反驳回去,但是气红了脸,也不好意思突然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对骂。
简拍拍安妮的手:“不气,不气。世上什么样的人都会存在。就好像灵长目除了我们的人科,还有整整15科都是各种猿猴科呢。”
安妮噗嗤一笑:“简什么时候开始学习生物了?难不成想与雪莱小姐共事?”
“……可别。雪莱小姐还好,就是、嗯,成为她的同事,可能就得和那位神秘古怪的弗兰肯斯坦小姐共事……”简双手环抱着自己,不禁颤抖了一下。
安妮想起那个可怕的古怪小姐,也是抱紧怀里的小狗瑟瑟发抖起来。
舞台上传来的乐声拉回观众们的注意力。
夫人对平静安宁的生活感觉良好,露丝却感到有点枯燥。她尝试着找点消遣,好振作精神,重拾信心。
她接过每日清晨从花园里为夫人采摘新鲜花朵的工作。她在无人的花园里轻歌旋舞。
她从藏书室里寻找有趣的书籍朗读给夫人听,分享书中奇妙的新鲜事迹。她让夫人除了晦涩的哲学与迷人的诗歌,还对地理图志与航海日志起了兴致。一摞又一摞书籍进出夫人的房间,垒在每日换新的鲜花瓷瓶旁边。
她还从藏书室里翻找出了各地的食谱与东方的古医学册子,穿上厨娘的围裙尝试着自己亲自烹煮食物,一次次被热油上“刺啦”跳跃飞溅的水滴吓得手忙脚乱。
每个礼拜日的一面,神出鬼没的伯爵先生还是板着一张脸。
每次礼拜,少女照旧向神双手合十祈祷。
舞台就此被分割成了几大块区域,露丝就在这些分隔出来的“夫人房间”、“花园”、“藏书室”、“厨房”、“教堂”之间来回跳跃,她身上最初那件大裙摆早已换成一件居家些的常服,然而那张脸上的惶惶不安也已经换作朝气蓬勃的笑容。
随着露丝跳着舞在几个区域之间几次循环,饰演夫人的演员悄悄改变了脸上的妆容,脸颊上微微透出的红表明健康状况往好的方向改变了。
夫人终于能走下床榻,走出房门,应着露丝的邀请来到花园,迈着不再那般沉重疲累的步伐,两位善良的姑娘一同欢笑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