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蓝管家又来了,看他那似乎比上回更加恭敬的表情,展鸰就知道蓝源的态度了。
这回的礼单跟前几次的也大有不同,以前那些酷似长辈赏给小辈的玩意儿锐减,却多了好些正经人家相互交际是会用到的东西,比如说华而不实的摆件。
“老爷夫人托老奴问您和席老爷的安,想请您得空过去坐坐。”
席老爷“”
展鸰的眉心狠狠抽了几下,隐晦的瞧了他一眼,忍笑道“罢了,我们不过乡野小民,且先不必这么叫,还是跟原来那样称呼即可。”
蓝管家点头,试探着说“要不,老奴还称呼二位掌柜的、二掌柜的或者是席爷”
席桐少有的积极,“掌柜的就挺好。”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席老爷什么的他现在完全不想被成为老爷,一点儿也不至少也要等有了孩子之后吧
至于什么席爷的,他总觉得像在称呼一个流氓
三个人简单聊了会儿,又说起来相互走动的事儿,蓝管家就道“老爷和夫人都说,两位掌柜的也是忙人,且寒冬腊月十分寒冷,也不好赶路,若是便宜,不知四月如何”
官宦人家的应酬多到外人无法想象,从年前的中秋开始,也就是一直到了来年三月底四月初,需要蓝源过问甚至主持以及参与的县试、府试、院试彻底结束,蓝夫人才好歹能倒出点儿空来。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时间段不错,“可以。”
蓝管家就松了口气,脸上多了些笑容,“既如此,老奴也不多打搅,这就回去了。”
展鸰和席桐起身略送了下,只到门口就不再动,转而叫铁柱一路送到路上,这才回来。
两人相视而笑,席桐就道“这回的态度,倒是叫人舒服很多。”
展鸰看着那份礼单,唏嘘一回,有些感慨的道“前番我说那些话,并非以退为进,而是”
“而是你真心不愿与蓝家往来,是不是”席桐笑道。
“是。”展鸰冲他展颜一笑,“只是没想到啊,蓝源此人啧啧。”
人跟人能否愉快相处,很大程度上看的就是三观和处世准则,很显然,打从一开始,展鸰和席桐就不觉得他们能跟蓝源合得来。
说到底,蓝源和褚清怀就像是同样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两个极端。
前者更为冷酷精锐,凡事会第一时间筛选整合,尽量做到集体利益最大化,因而更能适应这个时代的要求,也更有利于本人和家族的壮大和展。因为他早已将这些融入血脉,成为本能。
但褚清怀,则更多了几分人情味,做他的朋友和家人无疑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一件事,但若从整个大家族延续的角度来看,就未必了。
就拿他们的家庭成员来说吧
蓝源是有妾室的,而且不止一位,并且会为了仕途接受上官赠与的美人,哪怕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眼线,可能潜在种种危险,但还是接受了。因为他知道这样的选择会为自己拉来盟友,减少正面冲突,降低阻碍,不管是对于自己将来的仕途,还是整个家族的利益,这样做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蓝夫人,显然也是同意这种做法的。
反观褚清怀,夫人早逝,别说妾室,他连个正经的继室续弦都没有是他年纪太大吗是他资格不够吗并不以他的出身、地位,哪怕到了七老八十,也多得是良家女子甘愿入府为妾但他没有。
他没有经历过上官、同僚或是政敌塞人的事情吗肯定有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今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在古人看来,这就是没有后代,香火断了,这一支后继无人要完了啊不要说外人眼热,恐怕褚家人自己着急的都不在少数吧单说各方面的压力,褚清怀身上背负的绝对数倍于蓝源,但他始终未曾妥协。
甚至就因为女儿喜欢,他无视外界眼光,任由其肆意成长,无拘无束,又顺着她的心意将其许配给心腹爱将。
不管是蓝源还是褚清怀,他们都有野心,也从未掩饰过,但蓝源自始至终挂念的可能就是我一定要光大蓝家,让我蓝家名望再延续百年可对褚清怀而言,他想的更多的却更可能是我想做个好官,想让我的女儿在我百年之后还能这般无忧无虑
谁都没有错,谁都有私心,可谁也偏心,所以展鸰和席桐都更喜欢跟褚清怀打交道,因为至少他们知道,这个人更重情重义,不会突然就翻脸无情。
至于蓝源,说老实话,不管是展鸰还是席桐,都有点儿敬而远之,甚至是有些怕的
平心而论,蓝源夫妇自始至终对他们也算谦和有礼,但这种和煦也只是建立在他们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居高临下的前提下。他们确实出身大家,完美的礼仪是本能,令人无可挑剔,不会轻易失态,可正如一个成年人面对一个稚童一样,他会笑会有耐性,可却从未真正将双方看做平等。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从未将展鸰和席桐视为能够平等对话的人。
若展鸰果然顺水推舟的认了蓝源做义父,诚然,这会给她带来说不清的好处,可同样,也势必会叫人把自己看轻了。
而且这个时代的干亲远非后世走过场的干亲,那是真亲戚关系好些的,比正经父母也不差什么了。你得好生孝敬着、伺候着、走动着,他们对你的人生大事和一切规划都有着绝对的言和插手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