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只是随口一问,压根不觉得沈孟枝这等清心寡欲之人会答应,未成想对方一点头,自然而然地将酒坛接了过来。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沈孟枝就眼一闭,头一仰,灌了一口酒下去。酒液清香,汇成清冽一股,自半空飞落,溢满口腔。然下一秒他就呛咳出声,喉间辛辣,令他难以成言。
楚晋从他手中拿过酒,无奈道:“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这栀子酿入口绵软,后劲却大,你这一口下去肯定会呛到。”
沈孟枝擦了擦下颌沾到的酒液,哑然片刻,道:“知道了。”
见他这副样子,楚晋心念一动,挑眉笑道:“师兄,莫非你是第一次喝酒?”
沈孟枝看着他:“……”
“难怪。”楚晋道,“你以后还是别喝了。”
沈孟枝闻言不解:“为何?”
他疑惑时,会安静凝望对方双眼,放在平时,是虚心求教,可此时,却另是一番样子。楚晋望着他因呛咳而泛起水光的双眸,眼尾一点薄红似梨花粉蕊,暗香幽生。
他移开视线,想了想,随口编了个理由:“烈酒伤身,不利于你修身养性。”
沈孟枝点点头:“哦。”
他又想起了什么,问:“你这酒从哪来的?我只见齐钰那儿有。”
楚晋一笑:“我是从他那儿借的。”
“借?”
“是啊。齐兄那里藏了好些,我就顺手拿了坛,料他也不会现。等来年栀子花开时,再亲手酿一坛还他。”
此借非彼借,他说得理所当然,但若要细究,却也没什么大错,沈孟枝无言。
楚晋悠悠道:“但现在你也喝了。看来这酿酒的事,少不了师兄一份了。”
沈孟枝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酒已入肠,容不得他再说拒绝,只能点头道:“……好。”
二人静坐树下,听风动繁花,难得惬意。楚晋仰头喝了一口酒,忽然道:“师兄,你觉得,世人执剑是为了什么?”
他问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并不会武,不禁哑然失笑。
当真是酒意上涌,口不择言。
楚晋神思渐远,却听身旁沈孟枝道:“于我而言,世人执剑,皆因剑心。”
他一愣,骤然回神,这句话却如鼎钟彻响,于脑中徘徊不散。
楚晋低声重复道:“……剑心?”
“剑指天下不平事,是剑心。护佑众生守一城,是剑心。”沈孟枝声音平静,神色淡淡地一一数来,“三千恩怨杀宿仇,是剑心。荡平乱世斩不臣,是剑心。”
楚晋已然敛了笑意,目光意味不明。
“三千恩怨杀宿仇,荡平乱世斩不臣。”他淡声道,“……可若你我就是那宿仇与不臣呢?杀戮与不臣之心,亦是你所谓的剑心么?”
他问得刁钻,似要将平和表象生生扯破。沈孟枝拾起手边一簇梨花,捻在指尖,仿佛没听见他的质问。
“剑客拿起剑的初心本意,即是剑心。因何杀戮,因何不臣?倘若问心无愧,则世人与剑道皆可证。”
沈孟枝神色恬淡,忽而一笑,将手中梨花递到楚晋眼前:“这花是方才你剑上挑的那朵。”
他面容如常,好似先前那番话皆是无心之言。楚晋凝视他半晌,遂伸手接过花,垂眸看了眼,道:“是啊。”
他安静良久,倏尔轻笑一声,道:“师兄,你想学剑吗?”
沈孟枝微微睁大眼:“什么?”
楚晋道:“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