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莹莹等着一日不知是等了许久的,李兰到底还是争不过他们陈家,蒋悦然不喜与李家结亲,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了。
等不到蒋悦然挑起洗帕,陈莹莹轻声开了口:“相公,吉时到了。”
蒋悦然未声响,陈莹莹又等了一会儿见又没有动静,便自行揭了帕子,眼前那男子丰神俊秀的面容是她醒时梦里都念念不忘的,这么多年来,眼前这个男人从未仔细的好好看她一次,她先天带疾,坡脚,原本便是心思重的女子,她从第一眼见到自己的这个表哥开始就走了心的,但她也知道这个男人心里从未有过她。她就那么一直痴痴的想着念着,直到方沉碧进了蒋家,她听到戌声耳语,再到后来方沉碧嫁给了蒋煦,蒋悦然又与厩李家来往甚密。李兰欲将自己妹妹许配给他,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姑母这么多年来帮她争取的竟在一朝一夕之间便成了事儿。
面前人儿俊美如天神,是陈莹莹怎么看都看不够的,她痴痴的看了又看,只见蒋悦然不说话,只沉着一张脸,似乎已经入定了一般。
看着看着,她不由得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想抚上他的脸,却不想蒋悦然微微一侧,将脸挪向一边去,陈莹莹一怔,心头不免一阵难受。
“相公。”
蒋悦然闻言,只是冷冷看她的眼,却一句话不说。
陈莹莹本来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因为天生脚跛,又是大房所出,本身的个性十分温软聪慧,从不仗着自己身份儿就蛮横骄纵,为人也是十分温软可人,与大夫人走的也近,若不是因为脚残,大夫人也早就逼着蒋悦然娶她进门儿了。后来正好李家千金与蒋悦然走的近,本想着能搭上厩李家也是好的,可后来却不见蒋悦然有任何举动,大夫人原本的心思又浮了起来,先下看与李家婚事告吹,那么能娶到陈家的千金也是好的。
陈莹莹对蒋悦然的事儿多少耳闻,只是不那么真切的明白,也搞得糊涂,但她多少明了,遂对蒋悦然说话十分注意:“我早也与姑母聊过,只听说是你心里头有人,我眼下这般情况,便不多要求你什么,希望能与你和气过日子就可以了,你别对我有什么成见,只当我与一般女子无异就好,你若他日想取谁进门,只当是告知我一下,让我外面有个脸面即可,我不多强求你什么。”
蒋悦然微微蹙眉,盯着陈莹莹的脸看个仔细。这女子生的并非绝色,只是一般的干净秀气而已,看来十分和美,倒也不讨烦,可是不管这陈莹莹是美是丑,他并不理会,心里只一门想着厩的方沉碧母子。
“我知晓你多少不欢喜这样的,可再想想也不见得是件坏事。”陈莹莹顿了顿,伸手拉上蒋悦然的手,道:“悦然,我能帮你,你信我。”
蒋悦然也心知这陈莹莹并非什么恶人,只是他还是心里头格外反感。陈莹莹自顾自上千扶着他靠在软靠之上,递了杯茶水过来,扶他喝下,道:“身子是自己的,你也别再跟姑母置气了,到底是母子连心,何必闹这么僵,又不解决问题,只是闹得各自不顺心,又何必。”
蒋悦然淡淡开口,道:“我心里从来不曾有过你。”
一瞬间,陈莹莹觉得血是从脚跟儿底下冲出来的,一股脑的涌进了脑子里,到底也是姑娘家家的,就算是再满心乐意,听了男人这话,总是面上挂不住的,陈莹莹眉心一紧,咬了咬唇,道:“我知晓。”
“也不瞒你,毕竟我不是我娘,为了自己的心思,什么都能瞒天过海,你嫁到蒋家来便是她坑了你,倒也不是我对你有什么讨厌,只是我没法喜欢你,既然没法就不会待你如他人,我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她活着她死了在我心里都不可能有任何女人替代她的位置,如若她真的死了,我也要跟着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陈莹莹眼里已见泪意,怎不知若是男人心里无她日后的日子会是多难,陈府里这种戏码早是不少见了,不是她没想过,而是即便想过了也还是想要守着他。
“我知晓。”陈莹莹抬头,蹙眉间又有一股子执着的劲儿,道:“你愿守着她,那我愿守着你。”
这一夜无言,两个人一身喜服,各自靠着床柱各怀心思。情爱里没有谁错,只有谁先得到。
蒋瓃熙的呼吸越急促,马婆子急的没法子,除了哭,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旁侧的里衣已经染红了从孩子鼻子里流出的血,方沉碧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扑倒在床边,轻轻的抚着孩子的脸,帮他擦脸上血迹,哽咽地哄他:“瓃熙不怕,瓃熙不怕,娘陪着你,你再忍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来了帮你看病,一会儿就不痛了,一会儿就好了。”
孩子许是身子疼痛的厉害,开始哼哼的哭闹起来,他这一哭马婆子更是急的没办法,抱着孩子哭得越来越大声。方沉碧也没有办法,她已经急红了眼,忙不迭又往外跑,边跑边大喊:“裴非,裴非,你帮我,求你,求你。”
裴非就站在她不远处的廊子里,他面无表情,脸色煞白煞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方沉碧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疯一般的往前冲去,推开面前的裴非就往外跑,裴非知晓她到底要干什么,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声音似乎微乎其微的只有他和方沉碧两人才听得清楚:“没用的。”
方沉碧不听,只管疯了一样往外冲,裴非自然是不能由着她这么做,用力扯住她胳膊大声道:“外面已是天罗地网了,你若是这光景出去,非要被他们拦在外面打死不可。”
方沉碧瘦弱如风中一叶,被裴非扯住着实无法动弹,她便是满眼泪水,看着裴非的脸,一字一句,道:“就算死我也要出去救他,死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还会怕自己死"
方沉碧呆呆的抬起头,看着裴非,突地紧紧抓住他的领口,几欲贴到他的脸,魔障一般,道:"裴非,你帮我,求你帮我,你帮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帮我救救瓃熙,他还那么小,他那么无辜,这并不管他的任何事,为什么要折磨一个孩子"眼泪从她脸上无休止的流下,划过精致的下巴,落在裴非的手背上感觉似乎烙铁一样的疼。
“求你”方沉碧紧紧抓住裴非的手,慢慢俯□跪在他面前,几欲语无伦次,道:“你若是肯救我瓃熙,我便什么都肯答应你,我什么都愿意,只要你救救他,他那么小,他那么无辜。求你。”
那样撕心裂肺的哭,一个原本那样骄傲冷清不肯泄露一丝情感的女人,一个原本万事隐忍不肯争夺的女人,如今她跪在自己面前,抓住他的手,哭的那么寂寥无助,颤抖的双肩,细瘦的似乎不堪一折,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之上,那么小心翼翼,似乎一碰就会折断了他的肩胛骨头一样担惊受怕。
她说,为了救孩子竟然是什么都乐意,裴非一瞬间只觉得蒋瓃熙似乎是一根救命稻草,没了他就什么都没了,不仅是方沉碧要崩溃,就连自己也许只能是竹篮打水了,再或许对于他来说,方沉碧若是崩溃了,那么自己呢?
"我帮"几乎是脱口而出,裴非一霎时觉得自己是疯了,突破外面重重包围实在是太过艰难,贵妃想让方沉碧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保留这个秘密,又有谁能阻止得了何况这应该也是当初那一群人共同的愿望,任谁也不像旧账重翻,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他愿意帮她,可他怎么帮?眼下已经是一般死局,面对皇家,他们裴家还太嫩了,就算他愿意,可整个裴家愿意用一个家族的兴衰来保一对母子吗?这么可能,现下就是他姐姐要她死,他怎么办?
"沉碧啊,孩子不成了,孩子不成了"马婆子抱着被子裹着的孩子从月牙门儿里疯糟糟的跑出来,一张老脸早已没有任何血色,涕泪横流。
方沉碧顿时失了魂一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裴非的手跌跌撞撞的朝着马婆子跑过去,没跑两步,重重被绊倒在地,额头磕在花坛角落,再抬起头时候一条血蛇从她间蜿蜒而下,殷红的触目惊心。
"小心"方沉碧没等裴非跑过来便自己爬起身,朝着马婆子扑过去。
被子里的孩子气息纤弱的已近虚无,血水浸透了他胸口的白色里衣,她大叫孩子的名字,可孩子已经没任何反应了。
裴非提身上前,一把夺过马婆子怀里的孩子,一只手拉起方沉碧,便跑便跟马婆子道:"你赶紧去后院的柴房里点火,厨房里有菜油,火着起来你就往府外跑求救,我们侧门外面走,我出城去找大夫。"
马婆子慌慌张张的跑出门,方沉碧赤着脚,被裴非一路拉着往另一个院子里狂奔。夜色渐渐深了,风也冷起来,方沉碧已经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脚底的碎石树枝扎破了她的皮肉,血从脚底浸润到泥土里,最后和成一滩糊在脚底。
很快后院就见了一团烟涌出来,门口处似乎嘈杂不堪,裴非这面找了自己最得力的裴宁过来,端着水盆推门就出去,嚷嚷:"走水了,少爷的院子走水了。"
门外守着的几个人,一听是走水了,顿时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