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的小树林中,皑皑正打马过来。
她穿了一身橘色滚边的骑马装,踩着半膝皂靴,头被全部盘起,只剩一点刘海和暨覆在额头和两颊。
秋日晚风起,半边天际烧起如火的晚霞。她正如从云间流光里跃马扬鞭而来的小仙子,有明艳冷冽的面容,清水透亮的眼眸,衣袂烈烈,乌上金丝绦割裂身后天幕,丝绦上小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
“阿母”她勒马收鞭,踩蹬下马。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奔来时利落迅疾,直撞入谢琼琚身上,都容不得她俯身,两手已经抱紧她双膝。
“翁主,您慢些。”竹青唤她。“阿雪,你没事吧”郭玉扶了她一把。
谢琼琚被孩子这样一扑,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她轻轻摇了摇头。
伸出手搭在孩子双肩上,垂眼看气息微喘的孩子。从袖中抽出巾怕,俯身慢慢给她擦着汗渍,将粘在耳边的丝细心拂开,将额上的刘海撩起,擦拭里头藏着的涔涔薄汗。
她的身体还有方才被孩子撞上的余震,耳畔还萦绕着那一声清脆又热望的“阿母”。皑皑予她的,如此浓烈的感情,这日是她头回享有。
“是不是阿母出来看皑皑,皑皑特别高兴”她忍不住问孩子。
小姑娘点点头,“阿翁说,您要是能走出院子,以后就能走出府邸,就能走出这个郡县,更久以后也就可以走遍天下所有的地方您的病就慢慢好了
谢琼琚笑了笑,“你阿翁说得很对,阿母会好的。”
“阿翁”正论到他,皑皑越过谢琼琚,看林子那头正赶来的男人。
谢琼琚转过身去,见人神色匆匆,脚步愈快,便牵过女儿上前迎了两步,不禁蹙眉道,是出了什么事吗你这般模样无事贺兰泽看她,又看周遭场景。
教导骑射的师父们在对面林边道上闲话,侍卫们如常值守,马夫牵着马方才迎面撞上时同他行过礼,丈地外的凉亭中,郭玉和竹青正在湖茶摆点心。剩这处,母女俩正母慈子孝。
“秋高气爽,妾出来走走。”谢琼琚俨然看出贺兰泽的来意。
当是闻她出殿,以为侍者传错消息,又或是她出了旁的事,
遂如此心急赶来。
“妾很好。”她与他展颜,抬了手点向他眉间正欲触上,然想到皑皑还在身畔,又是这朗朗白日,不由别过眼放了下来。收回去作甚他将眉头皱得更紧,往前走近一步。
谢琼琚想退,他长臂已经扶上她背脊,不让她动。
晚霞烧得正旺,万千光耀落在她面庞,将她双颊原本敷洒的胭脂晕染得愈瑰丽灿烂。连着久病无神的目光也因为霞光的跌入,闪出细小的光芒。
香靥凝羞,柳腰如醉。
竹青原是来唤他们用茶的,见这模样也没出声,只做了个“嘘”的动作将皑皑赶紧牵走。谢琼琚抬眸看依旧蹙眉的男人,忍着笑意举过手,轻轻抚平他眉间褶皱。
男人便眉宇舒朗,笑得如愿以偿。只拉过她避在浓阴处,吻过她手背。谢琼琚瞪他一眼,道是要回去了。回去路上,贺兰泽换了只手牵她。
谢琼琚无奈低笑,只深吸了口气,伸出被他吻过的那只手,反手掩口,唇齿落在方才的位置。贺兰泽挑眉不语,牵着人往前走去。
到殿中已是晚膳的时辰,为着谢琼琚出殿这一举动,贺兰泽喜不自胜,巴巴唤来薛灵枢查诊。我听说了,但是不至于这般急的,我想明个早点来看看便罢
那你眼下看了,明日不看不也一样吗贺兰泽催促道。
在下还未用膳呢
“孤也未用,孤赐膳”
谢琼琚更衣出来,见薛灵枢已经过来,只含笑与他见礼。望闻问切后,薛灵枢神色不错,只道原先的药且先减少十中之二,其余不变。
谢琼琚含笑谢过。
贺兰泽和他一起走的,路上细问了谢琼琚的状况,道是,“眼下看她与常人无异,如何只减这般少的剂量,到底是药三分毒。还有你说的刺穴扎针不是有反噬吗两日一回,瞧着她两只腕上针孔都来不及消去。
“针孔罢了,且是在下的手艺”薛灵枢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到底神色凝重起来,只叹道,前头与你说过的,夫人乃心病。这些日子翻阅书籍,与叔父一道查阅典籍,夫人所患极有可能是郁症。
“郁症”贺兰泽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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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不怪前头医官都查不出来,是一种极罕见的病,主要病因是情志内伤。”薛灵枢解释道,由于情志不遂,郁气凝结,七情伤五脏,然后内伤外化,身体出现各种病证。病可急可缓,最关键是遇刺激而反复。眼下除了安神一类的汤药辅助,并无太专门的药物治疗。所以药量只能尝试着减少,我来给夫人扎针的频数暂时也不能停下。
“最最重要的,如今夫人不是有所好转吗,当是周围环境尚可,你亦伴得不错。这般档口上,千万别逆她更别刺激她,她想或不想,皆随她。否则功亏一篑不说,说不定还加剧她的病情。
有几成把握确定夫人是得了此种病贺兰泽问。
薛灵枢顿下脚步,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