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朱氏拍过他的手背,“你且不急,阿母先同她说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过一过的。好脾性的一个妇人,出落得又是那等模样”
“成”朱森拎起大氅,“今个儿就睡牛棚去了。”
“这衣裳不能拿走,是人家给姑娘盖的。阿母给你翻条被子去”
“我的阿母,您是要冻死你儿子吗到底谁是您亲生的”朱森披着大氅,说话间已经走出屋外,还忍不住往西侧看去,贪婪得嗅着大氅上弥散的香气,半晌咽着口水浮想连篇地去了牛棚。
这处漆黑的西厢房里,谢琼琚合衣缩在榻上,本想坐下歇一歇,不料未几便睡着了。只是到底不曾盥洗,她睡得不实,眼下又被冻醒了。
她起身坐在床榻往掌心哈气,歇了会。
待手足有了些知觉,遂去点烛火。却不想点了数次都没点着,只得又跑了一趟朱婆婆处,要来两块炭火,点炉子取暖烧水。
如今做这些事,她已经很熟练。再不会划破手,烧干水。只是再熟练,也无法阻止劣质的黑炭弥散烟气。
她掩口咳了两声,坐在炉边等水烧开。
温度升起,她将手和脚都凑上去,暖是暖了,只是冻疮一阵阵痒。她也不敢去挠,只时不时凑上去渡气吹一吹。
人静下来,心却跳得厉害。水烧开的时候,她甫一伸出右手,便觉腕间一阵酥麻战栗,缓了许久方恢复知觉拎起水壶。
这只手,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了。
暗夜中,她就着炭火微光看自己的右手,愣了片刻,方继续盥洗。
就一壶水,沐浴自不现实,连泡足她都放弃了。但她前头跌在了积水里,半边身子全湿了,还有脖颈处已经凝固的血迹,总要擦干净。
只是右手时不时地颤抖,剩左手拧毛巾不甚利索,她擦得很慢。到最后水早已凉透,身上更是半点温度都没有。
她盯着右手腕,想最后将毛巾拧干挂好,然而手一直抖。
莫名的,她将毛巾猛地砸进盆里,任由水珠溅了自己一脸。却再没有了动作,就这样呆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炭火即将烧完,又一阵咽气弥散开来。她被呛回神,只慢慢将脸上水渍抹去,拧干了帕子,收拾完用具。
然后钻上了被窝。
只是未几,整个人都蒙进了粗粝潮的被褥里。
明明这样累,明明困乏不堪,但她的脑子却越清晰。
过往来来回回闪现。
最后,定点的不是贺兰泽,而是谢琼瑛。
那日,在父亲的入殓堂上,她用和离书,只换回了他一人。还有无数族中子弟,依旧被困在定陶王府。
大雨滂沱,她与谢琼瑛同去的十里长亭。
按理,这番前往,她该随贺兰泽走的。
她答应了他一起走。
他在等她一起走。
然而,车驾停下,谢琼瑛持弓弩而出,她拦在他身前。
片刻,从他手中抢来弓、弩。
他扶住她背脊,话语喷薄在她耳际。
鼓舞她,“开弦,上牙,脱钩”
安慰她,“阿姊,这是最好的结果,姐夫能活命,谢氏可保下”
画面轮转。
火海翻涌,她与他在别苑里厮杀。
他吼,“所有占过了你的男人都不得好死”
他笑,“为何我不能,我们又不是亲姐弟,你根本不是谢家人。”
“当年你为保全谢氏,背弃贺兰泽,二嫁中山王,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你根本不是谢家人”
“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被褥中传出隐忍又破碎的哭声,纵是平旦晨曦已经洒入,于她都是再难亮起的黑夜。
红日慢慢晕染天际,更多日光透过六菱花窗照进屋内。
千山小楼里,男人从榻上坐起,只喘着粗气疲惫巡视四周,半晌方静下心来。
多少年了,他还是反反复复做那个梦。
她明明应了与他远走,回青州再谋后路。
可是十里长亭里,他没有等到她,只等到她隔着天地雨帘的一箭。
贺兰泽自嘲的目光落在左臂上。
新婚誓言犹在耳,然为了她的胞弟和家族,她到底还是背弃了他。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