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似薇当场便租了下来,幸好毕业以来她的工资都没乱花,卡里钱虽然不多,也能够应付一阵。她问要多少中介费,中介却答非所问地道:“你妈妈什么病?”
她原原本本回答:“尿毒症。”
中介怔了下,大手一挥道:“算了,你请我去附近吃碗面,就当这半天的辛苦费了。”
“那怎么行呢?”钟似薇不好意思道。
中介大哥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小姑娘,你连这种地方都住,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我告诉你,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人就要放下脸面,放下尊严,必要的时候连道德都可以放下,懂伐?”
“讲那些虚伪客气的没用,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指望别人给你个老实本分的流动红旗?不收你中介费,你就该马上感激我,把我的话堵死了,别让我反悔了。”
钟似薇被这番话震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郑重地向大哥鞠了个躬。
房子就这么租了下来,接下来就是找工作。
海市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大学学历在这里稀疏平常如同恒河之沙,简历递出去一时半会难有回复,钟似薇不敢耽误下去,便在出租屋附近,找了一家奶茶店先上着班。
她干起活来很利索,毕竟穷人的孩子,又有大学的兼职经验,什么苦都能吃。店里的同事都喜欢她,只是偶尔大家会好奇:“似薇,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不找份写字楼的工作?”
钟似薇一边切柠檬一边笑道:“这里的工资不还高一些吗?横竖都能挣到钱。”
她是真觉得这份工作挺好的,忙,忙起来就没时间去想别的。
店铺是临街的,抬头就能望见海市高远辽阔的天,天空时不时有飞机飞过,每望见一次,钟似薇心里都会隐隐闷痛。
春山哥哥,他还好吗?
他还在怨恨她吗?
听说西方人的饮食结构跟中国人不太一样,他吃得惯吗?
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呢,对他好吗?
松针一样,绵绵密密地刺着人,叫人浑身不得劲。
可随即又想,他走了也好,否则依着他的性子,定要陪她在这里吃这种没有尽头的苦。
再后来的一个周末,她趁着轮休回了一趟凤城。首先去济康医院证实一些猜想。
果然,之前钱继民替她在医院设立的专项账户撤销了,这里也并没有所谓的新来的“徐主任”,而走道尽头的那间诊室居然已经改作了更衣室,她问前台的护士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护士随口答道:“这间诊室一直就闲置着,空着也是空着,就改成更衣室了。”
钟似薇简直啼笑皆非。
一间闲置废弃的诊室,一个工地上请来的演员,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假医生,居然就将她哄骗到这步田地。
搭电梯到四楼肾脏专科,刚好遇到之前给妈妈治病的李主任,赶紧过去打了声招呼。
“李主任,您还在这里吗?不是说要去别的医院吗?”
李主任爽朗一笑道:“哎闹乌龙了,原本是想调去跟我爱人一个城市,结果她的任命先下来,现在她来凤城了,我就不用走咯。”
钟似薇愣了愣,心里长叹一句时也命也,正因为当初传闻李主任要走,她才对那位所谓的新来的“徐主任”深信不疑,却原来一切都只是命运的玩笑。
李主任见她神情失落,便也问道:“你妈妈怎么转院了,我休假回来护士说你们把账户都销了,是有什么新情况吗?”
钟似薇垂眸一瞬,犹豫了半晌,突然目光清明地看向李主任,她想赌一把,赌这是一个好人。
“主任,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面前矮矮胖胖面容敦厚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问:“什么事?”
“您认识钱继民吗?听说纪氏集团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他是纪氏总裁的私人助理,您可以帮我要到他的电话吗?”
李主任有些为难,侧着头想了想:“你说的是不是帮你妈妈在医院建立专项账户的那个人?”
田苒在这里的特殊待遇,整个科室都略有耳闻,只是这种事往往是院长层面亲自传达的,他一个专科主任医师,还真接触不到这一层级的人。
钟似薇忖思片刻,决定将自己受骗的事和盘托出。
李主任听着她看似平静的叙述,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拧着眉,无不遗憾地道:“哎小钟啊,你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你太心急了,但凡等我回来多问一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钟似薇咬紧下唇,垂头不答。
“这样吧,我找机会帮你问问院长,但能不能问到,我不敢承诺。据我所知,一般到了这种层级的人,电话号码本身就是机密,不会轻易给别人的。”
钟似薇连声道谢:“谢谢主任,不管能不能问到,我都感激您。”
李主任还在叹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简直闻所未闻。”随即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的号码换了吗?如果院长不愿意泄露对方的号码,或许可以让对方联系你。”
钟似薇赶紧报上新号码,她其实也没抱多少希望,但总归要试一试。至少,她想去问清楚,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大人物,要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欺骗她。
跟李主任道谢告别后,她悄悄回了趟宁安巷。
短短四个月就像半生一样漫长,她和妈妈住过很多年的房子,现在已经租给别人了。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个塑料盆从外面回来,看见钟似薇傻站在门口,戒备性问道:“你找谁?”
她尴尬地笑了笑:“没谁,我以前也住这里,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