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渺避开他的眼神,说:“我们已经……”
“你又要拿分手这两个字推开我是吗?”郑予安嘴角嘲讽地勾起,“可是没有分手的时候,你不也是这样吗?”
“你从来没有在大众面前承认过我,你的痛苦、你的心事也从来都不告诉我,甚至连分手,你也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分手的决定很突然,郑予安没有在他们之前的相处中找到任何一点预兆。他当然是不肯同意的,姜渺为了摆脱他,说了很多难听话,甚至说出“和你在一起只是想攀高枝,现在有了更好的对象”这样的话。
郑予安当然是不信的,因为姜渺从来就没有攀附过他,可他仍免不了被这样刺骨的话伤到。他气恼,姜渺想要甩掉他的心如此急切,竟不惜这样贬低自己。
他话语中的沉痛如此浓郁,姜渺顺着他的话,好像又回到了曾经每一个刺伤他的瞬间,心里传出和那些时刻如出一辙的细密痛意。
她咬着嘴唇默不作声,郑予安落寞地一笑,说:“没关系,你不在乎我,可以。但是你为什么也这么不在乎你自己?”
他拿出口袋里的检查报告单,摊开摆在她面前,手指甚至都有些颤。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身体作践到这种地步?失去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你就连自己也想放弃了吗?你不在乎我的想法,那有没有想过你的妈妈?如果她知道你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她会有多难过。”
姜渺望着那几张单子,睫毛猛地颤了颤,却仍旧不发一言,嘴唇咬得几乎要透出血色。
“我以为,你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郑予安声音轻了下来,像是叹息,苦涩之意愈浓,“我以为,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跟我分手,都是为了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以为,你那么决绝地要离开我,肯定是找到了心中真正想走的那条路。真的,这七年,我都以为你在某个地方,快乐地生活着。”
他曾经恼她的疏离,恼她的放手,但这些都敌不过他此刻对自己的恼恨。
他恼恨,这七年她就在榕城,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受苦,而他却不知道。
好在,现在一切还有补救的机会。
“姜渺。”郑予安深呼吸一口气,郑重说,“过去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如果你愿意得话,我曾经的承诺仍然有效,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我不愿意。”
一直沉默的姜渺忽然出声,音量不大,却带着挥剑一样的决绝气魄,斩断了郑予安所有的措辞。
郑予安僵立原地,带着一丝希冀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寸寸地灰败下来。
希望破灭的失望,自取其辱的羞耻,再次被拒的挫败,种种情绪盘桓在心头,最先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声轻笑。
郑予安短促地笑了一声,目光中带着霜雪一样的悲凉,“你就这样抗拒我,宁愿自己独自受苦,也不愿意接受我?”
姜渺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不是抗拒你,是抗拒窃取别人幸福的自己。”
“什么意思?”
“你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郑予安挑了一下眉梢,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有点想笑,却又扯不出一丝笑意。“就是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那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姜渺轻声说,“但你可以没有,我不可以。因为你足够善良,愿意向下兼容,可我却要踮着脚尖,才能勉强够到你,这样很累。”
“而且你又能向下兼容多久呢?等我们大学都毕业了,走入社会,你就会发现我是一个多么普通的人,而我踮着脚尖努力向上够的样子又有多狼狈。你会发现你生活中随便一个人都比我优秀得多,所以就算我们七年前没有分手,也不会再继续多长时间。”
读书的时候,阶级以成绩划分,好像所有人都处于同一起跑线,甚至她因为成绩优异,似乎站得更高。但是离开校园这座象牙塔,遮蔽现实的薄纱就会被无情地揭开,有人生来带着翅膀翱翔九天,有人却背着沉重的壳负重前行。
她和郑予安身处命运的两极,也许会有短暂相交的时刻,但终究不会是同路人。
这是现实的铁律,郑予安却好像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这样想我,这样想我们的感情的?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一刻对我们的关系抱有信心?”
他脸上的痛楚实在太过沉重,姜渺避开了他的眼神,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却分明地告诉他,她就是这样想的。
郑予安霍地站起来,挺拔的身子僵得像摇摇欲坠的山石,声音绷成了断裂边缘的弓弦,“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我走下去,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要说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做你男朋友?!”
姜渺霎时好像被利箭正中心脏,脸色变得苍白,顺着点滴流进身体的药水好像一寸寸冻结成冰,带来刺骨的寒意。
良久,她抬头直视郑予安,脸上是带着决绝的平静。“好,我告诉你。”
“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很坏。”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很嫉妒你。明明我们都一样的优秀,可是你一出生就拥有那些我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是我只能一次次地向现实妥协,所以我嫉妒,我不服。”
“我讨厌那样游刃有余光芒万丈的你,所以我想把你拉进我身处的泥潭,让你和我一样狼狈。而我能伤害你的唯一方式,就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