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女眷方才都叫虞夫人训斥过,即便她是京城高管的正妻,却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哪有客人不分好赖地拂东道主脸面的?因而一见沈望舒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跳出来和虞夫人杠上了,便适时的插话道:“可真瞧不出来是旧衣裳,可比有些人身上穿的新衣都漂亮呢。”
这话里意有所指,却也不知在说谁。
但虞妙瑛却觉得她们在指桑骂槐地说自己。
她脸色不甚好看,看见沈望舒被众人恭维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看见陆晏时着急着站起身要为她辩驳时更是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开口道:“沈姑娘不愧是一等一的富商之女,便是改一件旧衣裳,也要在上头镶嵌这样多的宝石。”
沈望舒简直在心里笑出声来了:“哈!我还就等着你开口问我呢!”
她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好坏,左右都已经烂到底了,即便现在反弹回升了一些,比起沈妄姝从前做过的离谱事,这些名声又能给她多少助力?只是不论别人在背后如何骂她都好,可要是明晃晃地将这些话讲到她的面前来刁难她,那沈望舒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反击回去的。
因而面对虞妙瑛的刁难,沈望舒非但不急不怒,反而笑出声来,朗声道:“虞姑娘再好好瞧瞧,这上头哪儿是什么宝石啊?都是丢在路上都没人捡的贝壳罢了!我请工人打磨过之后,像贴螺钿一样贴在衣裳上,便有了不输珍珠的流光溢彩呢!”
她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虞妙瑛这个京城贵女有名无实,错把贝壳认成珠宝,活脱脱一个没见识的乡下土包子,虞妙瑛却也不说什么,反问:“姑娘说的轻巧,可要将贝壳打磨成这种色泽,却也一样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这样细细算下来,那贝壳的价格又与珠宝何异?”
沈望舒摇了摇头:“虞姑娘又错了。”
虞妙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开口道:“请指教。”
“捡贝壳、和加工贝壳的工人是哪里来的,姑娘可知晓?这些人都是我们店里新招的工人,也就是方才虞夫人口中受灾的百姓流民,他们无处可去,被我们招来工作赚钱,难道不是件好事?”她勾起嘴角来,讥笑似的地道,“夫人和小姐若是真的心疼受灾的百姓,不如多来我们家的铺子里做几身衣裳,好叫他们赚了工钱回去养家呀!”
虞妙瑛自知理亏,与她再争辩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便客套了一句:“我这样普通的衣裳,便是点缀上那些珠宝玉石,也不过是东施效颦惹人笑话罢了。”
虞妙瑛是三品太常寺卿之女,外祖父乃是当朝太傅,她的表姐还是太子的未婚妻子,可谓是一等一的世家贵女,又因着家族势力在京城如日中天,所以她自小到大简直是走到哪儿就被人捧到哪儿,连皇后娘娘见了她都免不得夸赞她几句,即便是说出这种自谦的话时,也会立马有人吹捧她,说她才华容貌更胜玉石,又哪里需要那些俗物装点?
却不想她这话一说完,就听见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柳半夏突然直言道:“这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虞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呢?”
她见不得沈望舒被人欺负,因而即便人微言轻,也要想办法替她争辩一句什么,倒是沈望舒听见这话,差点就笑出声来。
人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你们这对狐假虎威的母女?如今天高皇帝远,虞大人本人又不在这里,她们二人吃一点点的亏,也是正常的嘛。
恐怕是虞妙瑛长到这个年纪都没吃过这样大的鳖,叫沈望舒又如何不想笑?
“她这会儿肯定在心里记恨我了,”沈望舒半点不生气,还能笑嘻嘻的和沈妄姝打趣,“给她一个死亡笔记,她能从封面到封底上都写满我的名字。”
好在赵知府适时跳出来缓解气氛,又是吹捧虞氏母女二人,又是哄一哄在场的各位权贵乡绅,总算将这一页揭了过去,众人又摆出副和乐融融的模样,继续吃席了。
沈望舒一点也不奇怪这些人翻脸比翻书快的本事,和陆晏时二人又一前一后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席间她还不往往沈星遥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对着欺负自己妹妹的虞妙瑛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后面见沈望舒无事,这才转过头去和别人说话,是再也没看过虞妙瑛半眼了。
“你大哥能喜欢上柳半夏,倒也不是件坏事,”沈望舒有些感慨,小声地向沈妄姝道,“至少不跟虞妙瑛纠缠在一起,就又少了一个造成你们家悲剧的必要条件了!”
到酒席过半时,赵知府已经喝了个微醺,满面春风地去叫了陆晏时、柳半夏和梅停云三个人过来,大笑着将这三人的功绩介绍给了在场的众人,尤其是虞氏母女。
其实赵知府并不是什么惜才之人,也算不上什么清廉父母官,会把陆晏时他们三人介绍给虞大人的家眷,也不过是想要借着他们三个的由头,炫耀一番自己的功绩罢了——因为他赵知府的知人善用,才让这三个年轻人在这场灾祸之中崭露头角、将损失降到最低。
且他虽算不好官,却十分懂得为官之道:这陆晏时与梅停云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开了春以后就要上京赶考,凭他们的本事,将来考取功名绝非难事,他要他们二人记得,是他赵知府当年为他们做了引荐,才叫他们能够攀上三品大员的裙带,日后飞黄腾达了,莫要忘了他的提拔才是!
只可惜了,虞妙瑛注定是和这三个人站不到同一个阵线上的——她们一家人都是当朝太子的羽翼,又如何能跟这个皇位竞争者走到一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