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他的自负望尘莫及,他的手段惨不忍睹。
前线战事吃紧,有士兵随口提了一句闪电战会失利,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毙掉以威慑。他从不考虑战况,也不担忧未来,就算外面打得不可开交,他也一如既往专注元首交付的任务,直到把犹太人完全“净化”,他说愿意把宝贵的生命献给帝国伟业。
然而有限的知识并不能支持他完全理解决策者对犹太人的苦大仇深,他不懂这种反|犹主义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套路”,也不懂决策者们其实是想把种族主义、经济危机和政治野心糅合到一起,更不懂他就是他们达成目的所需要握住的淬了毒的锋利匕首。
1942年的夏天,“净化”犹太人已不仅仅是疯狂独裁者的个人行为,更是一个国家机器被极端意识形态所劫持的结果。从限制犹太人的权利到实施“最终解决方案”,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想将整个社会推向了疯狂的深渊。
汉斯不知道这些,他笃定自己的国家没有错,使用暴力残害并没有错,错的是犹太人这一种族的存在本身。一个兵痞所能做的,就是将决策者们的政策方针具象化。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所以越发鄙夷尤纳斯和费格莱。
汉斯饶有趣味地瞥了一眼尤纳斯手中的条纹服,戏谑道:“尤纳斯少校,可别脏了手。”
尤纳斯紧了紧手中的衣服,眼睑下垂,径直走了。
汉斯冷哼了声,官压一级却没被重视让他不悦,下一秒又想起什么恶趣味一样笑开。
他几步上了台阶,推开木门嚷道,“费格莱少校,你的计划书完成得怎么样了?东线在催了。”
瞥见别尔,汉斯两眼放光,“哟,宠物也在呢?这小毛熊怎么越长越不错了?”
这句话他一年前说过,只是那会儿还懂得收敛,至少不会在费格莱面前这么肆无忌惮。
别尔看他,目光如刃。
汉斯不满,抬脚踹向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别尔连退几步,后背砸上书架,图纸滚落一地。
别尔捂住胸口,灰眸起雾。对付汉斯,他可以轻而易举,但在敌众我寡与绝对的邪恶面前,最好的防御是佯装软弱,满足对方的虚荣心以躲过一劫。
果不其然,汉斯笑了,情绪全展现在脸上。可这次别尔错了,汉斯的恶趣味并没有因为他的软弱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汉斯看向费格莱,“他还是你的宠物吗?”
费格莱只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一眼,却是汉斯最厌恶的眼神。他最厌恶费格莱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那是一种无视,永远矫矫不群、高高在上。
在军队,最怕贵族出身的士兵,他们生来就被荣耀包裹,那份荣耀能让他们畅行无阻。其次就是费格莱这样的,生于淤泥满身污迹,却能凭借学识、力量与胆魄立于枝头。除了最高层级的将官,他们可以不把任何人放眼里。
汉斯看不起尤纳斯那样的贵族,因为他们拥有贵族身份却不会利用天生优势造顶,反而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贵族身份只保证他的存活,却解决不了是非观发生冲突时的困扰。可费格莱不一样,他从卑贱中走来,早就重塑了一身傲骨。
别尔是归属于他的俘虏,他可以因为别尔被他人所动而觉得领地被侵犯,从而以牙还牙。就算知道这一点,汉斯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能让费格莱动手的临界点一直都很微妙,像是看心情,可他的心情就像柏林的天气,没有什么波澜。
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不顾一切。
本以为这次也只能悻悻而返,不料瞥见了栽在头盔里的那丛花,汉斯邪笑:“费格莱少校,你的花真漂亮,是用血浇灌的吗?”
费格莱仍旧面无波澜,捡起滚到脚边的一卷图纸,转身走向木桌。
试探成功。
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在这一刻落到别尔身上,汉斯像条疯狗,狂吠着,嘶吼着,连同对费格莱的恨。
别尔蜷着身子,护着头一声不吭。
汉斯停手,胸膛剧烈起伏,长呼一口气后扭头看了一眼费格莱。对方正看着图纸,偶尔勾勾画画,俨然一个悠闲品尝咖啡的商人。
升职后享尽崇拜的汉斯很没面子,怒火猛烈烧起来,他四下搜寻,只有椅子还看得过去。一把拎起椅子,踢开别尔护头的胳膊,棠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你的小宠物,也该被收拾一下了。”
咻——
啪———
椅子边角破裂,但因为汉斯力气过大,砸过去的同时脱了手,尖锐的木刺划开肌肤。
别尔闷哼一声,抬手捂住颈侧,鲜红的液体止不住从指缝汩汩涌了出来。
汉斯耙了一下头发,嘴角笑意更深,“啊哈,更好看了。
他看了几秒别尔才转身走向费格莱,“费格莱少校,战俘时限不能超过一年,没人提醒你吗?”
费格莱放下图纸看他,洗耳恭听的样子。
汉斯脸上的横肉跳了跳,他很讨厌费格莱,如果不是负责不同的领域,肯定已经想法设法把他弄死了。现在找过来,无疑就是想警告他,这个营区到底谁说了算。费格莱却还是老样子,没有纡尊降贵就算了,还这么能气人。
汉斯瞥了一眼图绘,揶揄道:“现在战况严峻,费格莱少校竟然还敢用一个苏联人出的鬼主意?就不怕他搞小动作把我们的英勇神伟的战士送走?”
这并不是汉斯危言耸听,一场战役的得与失,除了士兵的精神状态外,最为关键的就是执棋者如何排兵布阵。如果用上战俘,就需要确保其不会脱离掌控。历史上就有不少因用错人而导致战役溃败的,尤其是别尔这样的战俘,意志力顽强不说,没人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