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格莱已经整理好表情,接过那封信,不久脸上露出极其微妙且罕见的神色,那是一种不可置信。
尤纳斯站直身子:“……你知道的吧?里德希!”
别尔不知道尤纳斯为什么突然话里带火,怒气值像极了上次怒吼费格莱对德国男人的见死不救。
费格莱把信纸放到桌上,平静回答,“是。”
“那他今天被处死呢!”
“知道。”
尤纳斯身体晃动,但还是冲过去攥住了他的衣领,“那!他是诺勒的爱人呢!”
费格莱眼睑下垂,“知道。”
“知道?你都知道?咳咳……”尤纳斯因愤怒而剧烈咳起来,“那为什么……不救他?咳咳你不想救,不是可以跟我说吗咳咳咳……”
费格莱猛地把他搂紧,什么都没说。霎那间,整个木屋只剩下尤纳斯的低泣声。
别尔看向桌上摊开的信纸,上面写着:
「亲爱的尤纳斯、费格莱:
你们过得还好吗?斯大林格勒的六月终于没有寒冬,但还是没有面包和牛奶。这座城市就像一头比蒙巨兽,力量足够吸引人,装盛着苏联人生产的装甲战车和其他军事装备。拿下它,就能征服半个苏联。
我们一直这样坚信着,然而还是高估了自己。
年初的寒冬让我们深深意识到,我们就是一群不入流的侵略者,哪怕是白天,也会有战士被活活冻死。这片土地是不容侵犯的,代价无人能扛。
斯大林格勒的地形很复杂,巷道弯绕,巷战让双方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建筑很坚固,仅靠火力并不能消灭隐藏其中的防御敌人。
我们的战线过长,后勤供应很困难。说实话,我已经有三天没有进食了。我们打算拼体力,看谁能熬得过谁。却忘了这里不是故乡,再怎么拼,也很难拼得过一群土生土长的苏联人。
目前苏军的资源和兵力优势,我们还是难以匹敌,零散的队伍更是难以形成有效的进攻重点。
前线战场就是这样,我们的战斗力在下降,威武的帝国军队受挫了。
——在我们熬过了第一个寒冬之后。
可这并不是我真正担心的,为帝国战死是我毕生的荣耀!我担心的是里德希。列车员告诉我,里德希被抓到了波兰,就关押在你们的营区。
里德希,那个补鞋匠,他是我的爱人。
很遗憾以这样不负责的方式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我和他也是迫于无奈。
帝国不允许同性恋的存在。他是因为我才遭受这样的磨难,是我一直往他的店里去,才会被隔壁的面包店学徒看到,可我只是,只是很爱他……
尤纳斯、费格莱,我恳求你们,帮我救救他,救救我的爱人,救救我的里德希!
就当是我为帝国奉献了一生的回报吧!
沃尔夫·冯·诺勒
1943621」
尤纳斯推开费格莱,冷声质问:“你总说帝国的命令不可违抗,那你还留着这个苏联人干什么?”
费格莱怔在原地。
尤纳斯继续咄咄逼人:“不也是因为产生了欣赏,又或者,还有更多?”
“够了!”费格莱低吼道。
尤纳斯没能再说更多,怒火攻心,他又咳了起来。费格莱扶住他轻拍他的背,对他说:“我并不确定他是里德希,你我都没见过。”
还在部队的时候,诺勒确实经常跟他们提及,但没来得及见面他们就被分配到了不同战场。
费格莱:“但也怕他就是里德希,所以牵制了八个月。可是尤纳斯,真正能救他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诺勒。”
诺勒出生贵族,军事实力过硬。只要他能从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取胜,成功完成元首交付的任务。荣耀和功勋会授予他话语权,里德希就一定能获救。
可是他说,德军战士难以穿过那座城市——
费格莱又重复了一遍:“只有诺勒才可以。”
尤纳斯后退一步,平静地看着费格莱,“相爱才可以吗?就因为你不爱尼桑亚,所以眼睁睁看他死在你怀里?他为了保护你,宁愿在你面前自杀……”
费格莱惊愕:“什么意思!”
“四年前的圣诞夜,他跟我说喜欢你。四年后圣诞的前一天,汉斯知道了,为了死无对证,他拿着你的手枪自杀!”
费格莱错愣。
那天雪夜,尼桑亚在开枪之前吻了他的嘴唇,错愕之余,鲜血已经溅了他一身。
费格莱不能理解尼桑亚的行为,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战友。可从波兰战场回去后,尼桑亚就被指认有叛国嫌疑,他没有做任何辩解,费格莱失望至极,所以跟他绝交。
营区再遇,尼桑亚的入狱记录赫然写着“透露作战计划”六个字。费格莱不解,当时他们轻松占领了波兰,就算向敌方透露了作战计划,对方也是茍延残喘,尼桑亚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尤纳斯怒红了眼,“波兰战场!上面命令我们屠杀犹太人,你是不是没有动过手?”
费格莱像是想起了什么,面露惊惶。
“你当是谁为你承担了责任?费格莱,是尼桑亚!他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每次都提前知会那些犹太人,让他们逃。你开不了的枪,都是他在开!”
费格莱身形晃了一下,撑在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想起那年冬天,入侵波兰不久,上面就下令围剿犹太人,分小组击杀。
他可以对同为军人的敌人开数十枪,不论无辜与否。可让他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他做不到。同事得意洋洋地上报屠杀数量时,他就站在一旁沉默,听着他们调侃,“居然有人的数量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