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气得拿了桌上的横七竖八倒成一片的酒瓶子,就冲到任丰年面前:“事情解决了你知道回来了,早些时候你干什么去了?麦冬为了那五十万……你知道,他为了那五十万,干了什么吗?他现在不住这儿了,他回不来了!”
任丰年说:“这感情好啊,否则他住咱家的,吃咱家的,多费钱啊。”
“任丰年你就是个老混球!”小鱼扬起酒瓶子,在桌上敲碎了。任丰年躲都没躲。
小鱼脱力地捏着在手掌心碎开的酒瓶,手掌流了血。
“那你小子就是小混球,你老子是个烂人,你就是个小烂人,早晚你都要变成我这样的。”任丰年把烟筒扬起来,重重地在小鱼的肩膀上打下去。
烟灰掉出来,烫了小鱼的手背。
琳琳往旁边躲,说:“够了够了,孩子还小,又跟外人亲。不向着你很正常,再多教教就好了。现在外人走了,你们爷俩还是一家人。”
小鱼被打得跪在地上,他抬起头对琳琳说:“你说谁是外人?麦冬不是外人,你滚,滚出我的家!”
任丰年又打了他:“你能耐了!再吼一句试试!”
小鱼叼着袋麦冬买的牛奶,手上都是伤,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像自己是一只呆头鱼。考试考第十名没有用,考上重点大学没有用,得到奖学金没有用,做科研没有用,阿爸还是一样糊涂混蛋,麦冬还是走了。
窗户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他去窗边瞧,看见麦冬在向他的窗子扔纸团。老小区的房子,楼层都不高,他家在三层,爬到旁边的白蜡树上再扔纸团子,差不多能扔得到小鱼的窗户。
小鱼看见麦冬坐在白蜡树的树干上。白蜡树很大,麦冬很小,麦冬的纸团更小。小鱼打开窗户,麦冬把纸折成飞机,飞给小鱼。
飞机飞了几次都没到小鱼的窗户。小鱼着急得一直垫脚去够。终于有一只飞机飞进窗户,小鱼拆开一看,那是专升本的招生传单。也不知道麦冬是在哪个垃圾桶里捡到这么多传单的。
麦冬给他打了电话。小鱼站在窗户边,和麦冬对视。外面好冷,树干好滑,他真怕麦冬摔一跤。
“我没走,始终都在担心你。你阿爸是不是打你了,我在外面听见了你们的动静闹得很大。”麦冬说。
“没有,我长大了,力气大,他不敢打我。他打我,我就打回去。”小鱼撒谎。
“你阿爸其实人不坏,还是拎不清事儿。你要多和他讲道理,但也别由着他胡来,凡事要先顾全自己。”
“我知道。”
“那我要走了,小杰在等我。”
“麦冬你是不是不会喜欢我了?”
“得看是哪种,你想要的那种,我没法给你。”麦冬说。
“那你会不会喜欢上孙文杰?”
“不会,他和你一样。”
“麦冬你最后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的好不好?”小鱼说。
“小鱼做自己就好,不要变成别人。”麦冬摘了片叶子,夹在嘴里,吹了首小调。他这个人,有什么好值得喜欢的。小鱼的未来有更璀璨的人生。麦冬吹着曲子,心里无比地清楚,他和小鱼要走两条不同的路。
开春的时候,比冬天还要冷。任丰年本来要被警察带走,可受害者家属给他出了谅解书。加上被他打死的那个男人其实也是个和他差不多的混账,而且死因是脑溢血。说白了主要还是喝酒喝的。
麦冬给的钱到位,人家自然就愿意帮忙。任丰年被关了十五天,他出来那天,家里谁都没有去接他。任丰年跑到小鱼兼职的炸鸡店去闹,老板让小鱼把任丰年弄走,否则他就别想在这儿工作了。
小鱼麻木地拿了两百三十四块钱给任丰年,他说:“阿爸,我要攒钱让麦冬回来,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我求你,你离开这里吧,去哪儿都行。”
任丰年收了钱,转身跛着腿离开。
三月就要开学,小鱼已经把下学期的课学得差不多了,他打算下次期末考也拿个第一,在麦冬面前把孙文杰比下去。
小鱼每次回到家,都要和任丰年念叨,他说:“阿爸你别老是出去喝酒,喝酒死的快,指不定哪天你死外头了,我还得给你收尸。你少喝点酒,找份工作,你之前不是干过木匠吗?你手艺好,肯定是有大老板看得上你的手艺。”
任丰年这人自大,经不起夸,他说:“不是我吹,当年我的手艺真的没人比得上。别人都说我是再世鲁班你妈当年嫁我,还是高攀。”
“真的假的?他们都说你是懒汉。”
“你信外人还是信你阿爸?他们那都是嫉妒。”任丰年说。
小鱼端了洗脚水,给任丰年洗脚。任丰年捧着他的那管烟筒,对小鱼说:“这大烟真是好东西,今儿我心情好,小崽你要不要来一口?”
小鱼不肯,他拿了任丰年的烟筒,丢远了,再回过头来坐矮凳上,给任丰年洗脚:“阿爸,烟酒都害人,你少碰。”
任丰年给了他脑袋一巴掌,那巴掌轻,不疼。
“你懂什么?快去给我把我的宝贝拿回来。”任丰年说。
小鱼端起洗脚盆,冷冷地瞧着任丰年:“好话跟你说尽了你不听,今天你再抽烟,这盆洗脚水我就倒你脸上。”
“你敢!我是你阿爸!”任丰年色厉内荏地说。
小鱼理都没理,把烟筒丢得远远的。他经常觉得这个家不像家,没有麦冬住的房子,不是小鱼的家。房东今天下午来收房租,问他,之前交钱那个小伙子怎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