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男孩正捧着小手,闭上双眼,面对蛋糕和蜡烛许愿,身后的夫妇笑容灿烂地望着镜头。
他取出照片,翻过来。
去死!去死!去死!
这是他的笔迹。紧接着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照片翻过来,潦草又充满仇恨的字眼,把照片变成了一张张催命符。
为什麽会吞药?
白如君每次发病,都会将他弄的遍体鳞伤。就算他大一点了,有力气了,面对白如君那张扭曲的脸,仍旧没有勇气反抗。
那是他的妈妈呀!
最后一次争执中,他完全崩溃,沖进房间把药品全部拿出来,一把一把塞进白如君的嘴巴里,
“为什麽要生病!为什麽治不好!妈妈!妈妈!我恨你!”他的行为近乎癫狂,到最后嘴巴张开嘶吼,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语言退化成一种发洩方式。
他不知道白如君是什麽时候发完病清醒过来的,眼前幻觉缭乱,直到醒过来发现自己倒在客厅的地板上,他都不记得自己什麽时候晕了过去。
空蕩蕩的房子像死一样寂静,佣人们仿佛人间蒸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气,他坐在原地呆愣了好久,才骤然抖了一抖,瞬间反应过来,往浓重血腥味的地方找去。
白如君身上不知道割了多少口子,白色的衬衫上全是血迹,手腕上有两个血红的深口,地毯上一大片猩红。
他不知道白如君是什麽时候清醒过来的,但她拿着刀划破皮肤的时候,一定是清醒着的。他无法想象她那时候是多麽绝望,才决定用结束生命来了结痛苦。
抽完第二支烟,周禹安将烟头撚进烟灰缸,起身上楼。
房间门打开,白如君还在睡着,周泽瑜安静地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相册,没有看,眼睛盯着窗外,安静地有些诡异。
“小瑜,周叔联系你了吗?”周禹安问,手机上给李秘书发的消息还没有回複。
实际上,疗养院登记的第一联系人是周任健,其次才是他。原本的第二联系人应该是直系亲属周泽瑜,但考虑到周泽瑜也尚在治疗中,周禹安就把联系人登记成了自己,况且周泽瑜一个高中生,能做的也有限。
周禹安到床前看了看白如君,没什麽异常,周泽瑜还没有回应他,他又喊了一声:“小瑜?”
少年转过来,面色如常,微微一笑:“妈妈没事,我就回去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十点半了,周禹安点点头,正要送周泽瑜回家,手手机又响了起来,那边的人有点着急,他便让周泽瑜联系家里的司机。
少年沉默着出了门,周禹安倚在窗口打电话,看着黑车走远。视线瞥见那本旧相册,随手翻了翻。
“周总,《夜莺》那边如果确认暂停,我就发公告了,至于”
“周总?”
周禹安回过神来,说:“先别动,等我联系你。”说罢,直接挂了电话,带着相册大步走出门。
周禹安关上车门,随手将相册扔进副驾驶,相册翻开来,照片零零散散地堆在一起,一张张人脸上全是指甲的划痕,每个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连笑容都被一分为二。
越是沉默的暗流,越是汹涌。
李秘书的电话接通:“周董事长还在开会——”
“叫他开完会马上回家。”周禹安挂了电话。
他不确定周泽瑜现在到底回家了没有,方才打电话耽误了太多太多时间。他也不确定这股不好的预感源自于什麽,只是恐慌蔓延上心头,令他不得不加重油门。
佣人打开前门,周禹安一下车就往别墅里跑,周泽瑜的电话无人接听。他匆忙跑上二楼,周泽瑜的房间是空的,床上连褶皱都没有,没有人来过。
“周泽瑜人在哪?”
“他回来就上了二楼,”佣人会察言观色,见周禹安脸色不好,也跟着紧张起来,“出什麽事了?”
“去一楼找人,院子里里外外都找。”二楼的房间全是空着的,别墅的佣人就两个,这会儿都跑起来找人。
周禹安站在客厅里踱步,想到了什麽,叫过来佣人:“保姆房在哪儿?”
“您是说我们住的房间吗?”佣人有些呆愣,也没问缘由,将周禹安带到一楼洗衣房后的两间保姆房里,空无一人。
周禹安站在庭院里,仰头看着二楼被厚重窗帘遮挡住的玻璃窗,突然想到了什麽。
林开昀正趴在小桌板上算题,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周禹安打来了电话。她愣了愣,又立马反应过来可能跟周泽瑜有关系。
“喂?”
“你之前住在哪儿?别墅里。”
对面的人语气发紧,像是出事了,她赶忙回複:“在二楼露台下方的那间屋子。”
周禹安回头一看,露台下的那间房子窗口正开着,林开昀还在电话那头问什麽,他来不及细讲,直接挂了电话。
窗台后就是小书桌,周禹安伸头看了一眼,周泽瑜背身睡在折叠床上,小书桌上放了两只蜡烛熏香,旁边放着一只打火机,有些眼熟,他伸手摸过来,像是他用过的那个。
“小瑜?”他喊了一声,周泽瑜没有动静,他索性踩着窗台翻过去。
暗光下,少年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呼吸轻不可闻。
林开昀有些心神不宁,一张草稿纸被她画来画去,全是连不起来的公式。她吐了一口气,把卷子一推,翻出包里的手机,点开和深海的对话框。
“你在吗?”
无人回複。
“今天有月亮,我拍你看。”
对面那头的人杳无音讯,送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林开昀握着手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