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进行到一半,周泽瑜实在觉得无趣,留了几个高中同学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叫王特助来接他。
夜风吹进车窗,进入一片老城区。
“这里要计划拆迁了,”王特助道,“要建办公楼和商圈,董事长有意接手开发,周总您要是有兴趣,我就去通知李秘书。”
“不用。”周泽瑜翻着微信列表,他刚回国,加的好友基本上都是同事或投资方。
“林开昀”他嘴里念起一个名字,点开兰澜的对话框想询问,又想起兰澜的眼神,搞不好是高中他对林开昀做了什麽不好的事。
心中莫名生气一股烦闷,他关掉手机,侧头看着窗外。
车子转弯,路边站着一个穿着灰蓝色衬衫的女孩子,她转过头,清亮的眼眸骤然对上他的视线。
女孩瞪大双眼,像是见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冷淡地转过头,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他长得漂亮,被许多男男女女搭讪过,这些带着莫名情绪的眼神令他烦躁至极。
方才女孩清亮的眼眸在他脑海里又闪烁一下,他觉得那眼神很是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周泽瑜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抹灰蓝已经消失了。
“周总怎麽了?”王特助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周泽瑜的动作,“是遇到熟人了麽?要不要掉头回去。”
“不用。”周泽瑜说,手指却点开了兰澜的对话框。
“你能不能发一张林开昀的照片给我?”
兰澜刚从酒店出来,看到微信消息勾起唇冷笑:“不是已经忘了麽?还要照片干什麽?有女朋友了还要前女友的照片,这不合适吧,周总?”
兰澜的回複明显带着怒意,周泽瑜没有生气,解释道:“我在疗养院住过一段时间,有部分记忆缺失,你能不能发一张林开昀的照片给我?”
兰澜看着手机沉默了很久,点开林开昀的朋友圈,林开昀发的朋友圈很少,大学毕业后就将以前的内容都隐藏了,三年过去,也只发了两条内容,一条是她硕士毕业,另外一条,就是和谢知的合照。
“叮咚。”手机响起提示音。
周泽瑜点开照片,背景像是实验楼,旁边还有穿着实验服的学生在走动。照片上女孩脸上挂着淡笑,身边的男生比她高一个头,身子微微歪向身边的女孩子,脸颊快要贴近女孩的头发。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好像有什麽东西要从心口喷涌而出。
“周总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送您去医院。”王特助点开导航,準备去就近的医院。
“不用,”周泽瑜擦了擦汗,“送我回御江园。”
“好。”王特助没再说话,往御江园开。
到了别墅门口,王特助本来还想扶着周泽瑜进屋,车刚停下周泽瑜就开门沖了出去,如烂醉一般踉跄着进屋,将门死死关上。
他跑进浴室,打开淋浴,任由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淋湿。
苍白的瓷砖开始出现虚影,他支撑不住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
水流安静温和地落在地面上,水影里映衬出他通红的双眼,眼里满是惊恐。
他抱住头,竭力抵抗着脑中的啸鸣,四周好似出现了鬼影,有时是年轻时候的父亲,有时是那个女人,他记忆中的母亲。
而他们无一例外地,蛰伏徘徊在他周围,恶毒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他生吞活剥。
脑中充满莫名而强烈的仇恨情绪,他知道他又发病了。不能告诉周任健,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他又会被关进疗养院。
他撑起身,关掉淋浴,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徐医生,麻烦你到御江园一趟。”他说。
还在国外的时候,周围的知情人包括周任健,都以为他的病情彻底稳定,所以撤掉了对他的监视,他联系了私人医生,也和周任健一样,组建了一个专家团队,负责他的病情,不以损伤记忆为代价进行治疗。
他不赞同周任健的想法,周任健认为,只要切断影响他情绪的一切影响因素,他的病情就能稳定。
而他觉得,恢複健康的方法,是接受,是释怀。
他翻出兰澜发来的照片,对着照片里女孩的笑眼看了很久,点击保存。
:高中篇
南方的夏天很湿热,林开昀帮着陈知丽把最后一箱锅碗瓢盆搬上小货车。
“妈,你坐这。”林开昀上了小货车后厢,热浪把车厢的铁皮烤得很烫,她把纸箱子对折摊开,铺在铁皮上,坐在了角落里。
陈知丽还在跟司机讲价,司机摆摆手:“就便宜二十,再少我这趟当白跑了。”
林开昀坐在车厢上,看着陈知丽拿出破了皮的男士皮包,抽出三张百元递给司机,司机一张张检查过,才揣进腰包里。
陈知丽上了车厢,挤在林开昀旁边:“现在的物价真是贵。”
早上九点的太阳还不算毒辣,陈知丽撑开太阳伞,罩在母女二人头上。小货车发出轰隆的声响,两边的景物开始倒退。
林开昀的爸爸在她十一岁那年出车祸死了,那会儿她爸爸做着小生意,整日不着家,某天晚上喝完酒开车载小三出去玩儿,超速驾车一头沖出围栏栽进河道里,溺死了。
也是她爸爸去世以后,陆陆续续有债主上门拿出欠条讨债,母女俩才知道,她爸爸在外头早就债台高筑。
陈知丽那会儿忙着清点财産还债,还有好事的亲戚拿出字迹不清的欠条想趁机敲上一笔,连续打了几年官司,等林开昀上完初中,这些破事才稍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