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没钱处处都是劫
因为马老太太泡茶手法很得胤礽的心,对方一留饭,就应了下来,也是抱着能多喝两杯甜茶的目的。泡个茶能像马老太太下狠手放糖的人家少见得很,错过了,下次想喝这么甜的茶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自从祁坤说过他过于嗜甜后,皇阿玛对他吃糖控制得十分严格,就连过年也只得了一小块不那么甜的麦芽糖。冰糖很久都没能吃上了,就算是能随意吃糖那阵子也没有往小小一盏茶水里放过鸡蛋大小的冰糖块,为了让糖快速融化,当着他的面碾碎,一盏茶水半盏糖。再加上一小把小指节那么大的碧绿色葡萄干,一看就很甜。
是以,马老太太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两个字——豪气。
若非自己的日程实在太忙,他都想多来几趟,虽然如此,心里却也把马家给记挂上了,有空时不妨来看看,蹭上几杯茶水也是好的。
本来他是想吃点大阿哥说的面肺子、米肠子就行,不想他刚说出口就把马老太太唬得不行。那种下等人才吃的杂碎怎么能给太子殿下吃,就算对方不计较那些,传出去自家也没有面子。遂笑着同胤礽说:“殿下来我们马家岂能不用我们回民最高礼数来招待,我们有一种说法,九碗三行子,吃了有面子。殿下既然来我们家,当用九碗三行子才是,不然岂不是
我们无礼,这……”
不等胤礽问,她那立在旁边的小孙子马超正是爱卖弄显摆的年龄,听到自己懂的话题忙插嘴说道:“我知道,九碗三行子来源于前朝常遇春大将军,因为我们回民中数字九最吉利,他便在胜战之后支起了九口大锅犒劳军将。从那之后,九碗三行子就流传了下来,九个同样的碗摆成正方形,东南西北看去都是三行,去掉中间的水菜正好是一个回字。”
胤礽倒是头一回听说,升起了几分兴趣来,又见马超小豆丁一样大,口齿却十分清晰,说话有条有理。想来也是因此才被马老太太贴身带着见客,落座之后,马家其他人要不站立在两侧,要不陪坐下手,要不已经退了下去,只有马老太太年龄大太又是马家当家主母才能坐到了主陪人的位置,饶是如此,椅子也稍稍移动,没敢和胤礽平齐。
马超不过三四岁,却没有像其他马家小孩一般被女眷带出厅堂,反而立在马老太太左手边,就连他插口说话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笑望着孙儿。
显而易见,马超不但得宠,可能还是阵亡将士马强的嫡子,不然就算得宠、口齿清晰也不会让他站在这里。自己第一回上门,又是打着慰问马强家眷的名头,能让年幼孩子参与进来的话,也只能是马强的孩子。
不过小孩子吸引小孩子,在哪里都一样,胤礽是真小孩,马超又不会
和他抢皇阿玛的关注。于是便有心逗逗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超闻言挺起了小胸膛:“我叫马超,是阿大起的,意思要超过他,要一代更比一代强。”
接着,他看向了听到阵亡儿子又开始抹泪的马老太太,问:“奶奶,你说我学得对不对,阿大以前就是这么和我说。”
马老太太收住眼泪,一面同胤礽道:“阿大就是阿玛的意思,马强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
一面将马超拉到身前:“对,你说的都对,快快长大,学好本领,早日为朝廷效力。”
因为胤礽在场,她说话未免打着官腔和客套,不过胤礽这类话听得多,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接着逗马超玩,三四岁小孩正是最好玩的时候,说话也利索了,不知道哪里来得那么奇思妙想,十分有趣。想必等三弟这么大时也好玩得很,不由地,他开始盼着三弟快点长到这么大,好多逗逗他。
现在的三弟说话还是两三个字的吐,一次性多说一个字就容易被口水呛着,虽然看他为了多说一个字急得口水横流模样也挺有意思,到底不如吧嗒吧嗒能说的小嘴更好玩。
马超虽然年幼,学识有限,但也有自己喜好。酷爱武艺,虽然还没到练武的时候,说起来家传重刀武术来却是头头是道。从家传来历,再到施展出来样式,一招一式的名称,胤礽大感兴趣。
他来时虽然了解过马家情况,
却也只限于其父祖辈职位之类,并不知道马家在前朝初时竟然是金陵人氏,跟随明成祖来了京城,平靖难,然后举家又迁到了陕西而后因为马强武艺突出,成为大清三品大员,一家子进京成了旗人。数十代下来,他看到马家祖籍已经成了陕西的回民。
马家其他人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来他们家可谓是蓬荜生辉,能留下用饭更是马家的荣耀。同样,太子年幼,他们真的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呀!
招待太子必然是宴请贵宾甚至在婚嫁宴上才上的九碗三行子,但是做起来颇费时间,就怕太子觉得无聊等不及要走。有马超陪太子说笑,倒是让他们放下心,一面又赶紧让人去厨房催促。
一顿饭,宾主尽欢,其实胤礽对菜色感觉倒是普通,也就多吃了两口夹沙,在宫里,比这个更好吃的饭菜多得是。不过让他喜欢的还是饭前上桌的点心。江米条上挂着白色的糖霜,吃着倒是清甜可口,他倒是有心吩咐宫人让以后自己殿里也备上江米条,但想想皇阿玛控糖的态度,只好打消了主意。
不过听马超说江米条是常见的零食,街上就有的卖,他又生出了在镶红旗公务大帐里摆上江米条当点心的主意。到时候自己想吃糖了,完全可以只舔掉上面的糖霜。其他点心可少有把糖挂在明面上的,甜味都渗在糕点中,总体吃上去不够甜
。
但是等他走访下一家时,方才的想法又烟消云散,只舔江米条上的糖霜,江米条扔掉,实在太浪费了。和马家是极端对比,费莫氏只剩下孤儿寡母,仅有的两间房子还都被震倒了,如今太费莫氏带着儿女住在一个破木板和篷布拼凑的棚子里,勉强也算住进了抗震棚。
不过胤礽看了看他们家的棚子,发现并不稳固,要是来一场余震恐怕要塌,忙叫来他们的佐领质问。
“怎么回事?不是说对有困难的旗丁帮忙建房吗?”
地震过去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时不时还会有余震,但是想到冬日难捱,房屋倒塌的人家已经开始建房。镶红旗因为户部安家银两没有到位,只发放了一半,但也是能建上一间房的。但费莫氏一家别说建房,就连棚子都不坚固,再看他一家只有费莫氏一个成年人,跟着一串小萝卜头,这种情况佐里该组织人手帮忙才对。
“殿下错怪佐领了,是我拒绝了帮扶。”费莫氏不似普通平头百姓,见到贵人就不敢说话,“都说得人一牛,还人一马,我家这个情况若是得了人一牛,必定还不上马的,过日子总不能欠着人一辈子,与其让孩子因为家里欠了别人的还不上抬不起头,还不如苦点累点,慢慢也能熬出来。这会子物价正贵,找人盖房子比平时要破费许多,我便琢磨着等这会子过去了,物价平下来再盖间房子避寒暑。
”
话虽然有道理,但胤礽看了眼她身后的几个孩子,破衣烂衫,嗦着手指头,十分可怜的样子。忍不住道:“话虽如此,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不打扰他人,他是佐领,既然管着你们就有责任帮扶佐里有困难的人家。何况你丈夫阵亡,是大清的英雄,合该受用才是。”
费莫氏却十分倔强,拉了拉自己的孩子,说:“劳烦太子殿下看望,我家一切尚好,旗里一日两顿赈灾米粥能果腹,也有棚子能遮风挡雨,已经足够了。请太子不要可怜我家,须知想要生前富贵,必须下死功夫,我怕孩子们生出靠别人可怜过活的想法。一时辛苦好过一世心苦。”
费莫氏的话让胤礽震惊,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眼神十分坚定,良久,才回过神来,叹息一声:“你是个伟大的额娘。”
“不过请接受我的慰问品,这不是施舍,所有阵亡将士都有一份,不论官职高低,全都是一样的。”说着,让人把慰问品送上,接着又指着棚子说道,“你的棚子不结实,要有余震容易出意外,正好有块完整的篷布,不如支个帐篷吧!”
费莫氏身份低微,但是她身上的特质让胤礽不禁生出敬佩,说话时不自觉带上了请字。
不等费莫氏说话,又冲她身后几个孩子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
几个小孩并不怕生,胤礽问了,便大大方方报出自己的名字
:“成德、文庆、富保、福妞、贵妞。”
见他们举止大方,胤礽看了一眼费莫氏,又问:“你们额娘平时教了你们什么?”
宫里的娘娘他见过不少,哪一个在他勉强都是温婉形象,还是头一次见到费莫氏这么犟的女人,不禁好奇她是如何教导自己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