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因为不确定童宽是否去勤工俭学了或者在忙,陈艾卅每周严格恪守每周带三顿饭的约定,从校外回来的话就给童宽带外边的餐食,在校内的话就几个食堂翻着花样地带,后来也顾不上什么三不三顿的了,只要当天晚上回学校,就必定会给童宽带吃的,童宽和陈艾卅开玩笑说自己是他喂养的小猪崽儿,陈艾卅就笑着说如果童宽真能吃胖一点就好了,童宽边吃边点头,从来都没有剩下过。
“都没问过你喜欢吃什么,一直都是随便买的。”
“随便买的都那么好吃啊,卅哥,”童宽眯起眼睛笑的样子很乖巧,“不随便买得好吃成啥样啊。”
“那等着咱俩一起出去吃?”
“哪有债主还要请欠钱的吃饭的,我请你吃吧,卅哥。”
对于陈艾卅施以援手的三万块钱,童宽始终耿耿于怀,陈艾卅摸不透,究竟是不是自己提过的每个月还他点儿还是什么,童宽在第二个月才又还了他一万,还是赶在月头,留言内容是二又三分之二次感谢。
他们俩平时在宿舍碰到的机会也不太多,主要是陈艾卅不太在宿舍里呆着,白天除了去面试、参加招聘会外,就背着个电脑在图书馆里查文献鼓捣毕业论文,有的时候还会帮导师做一些课题,再有就是外联部的一些收尾事务。
经过外联部的投票,已经拟定将下一任部长的职位交到了一名叫梁臣的小伙手上,小伙今年大四,也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人活泼外向,也乐于和人交谈,陈艾卅觉得把外联部交给他还挺放心的,也正式向部里宣告了,在这次栽树活动之后,陈艾卅将彻底告别外联部,当场就听到了几个小学妹的哀叹,哭喊着自己就是奔着超帅的部长来的,怎么就这么突然要告别了。
这天部里开完会,陈艾卅正好和梁臣交代一些外联部的运营细节,梁臣说要去买点东西,两人话没说完,陈艾卅就和梁臣一块儿往教育超市的方向走,本来聊得还挺忘我的,身边走过路过的谁都没在意,一阵秋风吹过,陈艾卅突然就停了话头,连脚步都一起停了,梁臣不解,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陈艾卅的目光往教育超市看过去。
教育超市红色的门头还是很扎眼,门口的那一棵大梧桐树上的叶片已经泛了些黄,还有一些带着刺儿的栗色的果子,坠在叶茎上,树干上不规则的斑驳深深浅浅,深的地方是青灰、浅的地方是乳白,接近树根的地方树干开始变粗,像是烙在土里的爪子一样,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土里扎着,又一阵风吹过,树在动,玻璃上的树影也跟着在动,童宽穿着青灰色的t恤和乳白色的五分裤,就在玻璃的另外一侧收拾高脚桌上的残留,头发有些细碎,树影遮住了他的眼睛,陈艾卅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可以长得那么“安静”过,安静到像没有弓拉的却有着松木香味的小提琴弦一样,好像这个人就站在时光里,任由时间流过,但他毫无察觉。
“学长,学长?”
梁臣的话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过来,陈艾卅才回过神。“啊?”
“刚刚说的这个活动,还有些细节要和对方确认,我直接联系他们吗?”
“噢,可以的,”陈艾卅吸了口气,好像这会儿才接上刚刚发愣的那一次呼吸,“回头我拉个群,有什么需要我来沟通的地方你艾特我就好。”
“好的,谢谢学长,”梁臣指了指教育超市,“我去买点东西,要给你带瓶水吗?”
陈艾卅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那麻烦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好。”
梁臣进去买东西,陈艾卅就站在梧桐树边上,刚刚自己的发愣一点缘由都摸不清楚,都不知道是看见童宽后发的呆还是被这棵梧桐树成精了引着自己去看他,不过这会儿陈艾卅特意背对着教育超市,他不确定回过身如果和童宽打上照面的话会不会失态,或者他有些害怕看见童宽后又进入那种“空茫”的状态。
“学长,里面小哥说薄荷糖七折,我买了两条,这条你收下吧,”梁臣出来后给自己递了一条薄荷糖,“你平时用嗓子也多。”
陈艾卅到底也是没忍住心里的窥探,假装不经意地撇过头去往超市里看,童宽正对着自己抿着嘴笑,他立刻又转了回来,目光的失焦是假的,他不清楚自己在逃避什么。
拿过了薄荷糖后,陈艾卅拆了往嘴里扔了一颗,他又拿出了那个薄荷糖仔细看了看,上次打折的是没有花香的,这次的却有馥郁的茉莉香气,他问梁臣要过了另外一条薄荷糖,另外一条就是普通的。
“怎么给我的这条?”陈艾卅问梁臣,他也不知道在确定什么。
梁臣有点懵,但还是回答了,“里面小哥说这个味道对咽炎友好,没那么刺激,学长你不是有慢性咽炎么?”
“哦……是,”陈艾卅回答得有些心惊,但还是道了谢,“谢谢。”
自己有慢性咽炎这个事,从来没和童宽提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个问题还没回答,下一个问题又冒了上来,薄荷糖真的两件七折吗?
和梁臣已经走远了,陈艾卅又回过头看了教育超市一眼。
童宽看见自己了,却没出来打招呼。
这小子,是不是看见自己没进去,就以为自己不想和他说话?
我只是,有点弄不清。
是该远离你,还是亲近你罢了。
陈艾卅有些害怕,他本能地忽略掉了一个事实。
童宽知道,陈艾卅也看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