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珩何嘗不知道,不過他也只是試一試。手機空閒下來之後,他才剛看見方識攸發來的微信,以及一些未接電話。他緩了口氣兒,給方識攸打回去。
「方大夫——」由於許南珩剛在他老爸那兒吃癟,語氣有些頹,甚至隱隱地有些撒嬌的意思。那個「夫」字被他無意識拖得有點長。
方識攸聽得清楚,在電話那邊無聲地拎起唇角,問:「怎麼了這是?」
「我勸我爸來我們村兒修路,未遂。」
方識攸在那邊無聲張了張嘴:「……修路這麼大的事肯定不是電話里能講明白的。」
「我明白,我就是給他一個行動方向上的建議。」
「……」方識攸停頓了下,心道那是你老爸不是你麾下部將,「那個,拍立得給你買好了,相紙買了兩盒,但我明天臨時被安排了個手術,周三也沒法回去,廣東中山過來了一位教授講課題。」
許南珩抬腕看表,說:「沒事兒啊,正好明天下午我們帶學生去縣城初中做實驗,我到時候去找你拿唄。」
一聽他要過來,方識攸下意識按捺了一下自己,手握上醫院住院部走廊的扶手,握得很用力,穩了穩自己的語調。
「噢,那行啊,明天我下手術了給你發微信。」
「給我打電話唄。」許南珩又喝了一口水,「微信我未必能及時看見,iphone這個破信號你知道的。」
學生們去借用縣初中的實驗室中,縣初中包了兩輛荷載49人的大巴車過來接送,計劃是明天上午出發,大巴嘛,跑山路肯定慢慢悠悠,上午出發下午到,剛好。
第二天,也就是周二,六十多個孩子和所有老師坐上大巴車。
去縣初中做物理和化學實驗,由索朗老師和次仁老師帶著。到縣初中的時候達瓦江措來接他們,見到許南珩,達瓦江措熱情地揮手打招呼。
許南珩自認是個瀟灑的人,他願意放過自己,不去鑽任何牛角尖,他姥爺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時至今日許南珩依然很受用,人生苦短。
所以對方識攸,他那點說不上來的情緒,他決定先按下不管。這也是數學教會他的東西,不會寫,就空著,跳過去,別耽誤時間。做題如此,人生也是如此。
畢竟這世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沒有可套用的公式,沒有絕對正確的解法,也沒有參考答案。他站在縣初中教學樓下,學生們跟著老師上樓,他抬頭看這藏南高原近在咫尺的碧藍青空。
就像最開始在拉薩的時候他忘記跟方識攸要個聯繫方式,那時候沒覺得有多大遺憾,這世界每天有太多人錯過。太多太多人都只是無名之輩,那些錯過不會變成故事,那些萍水相逢也都終將是公路邊、雪山下的一陣風,不留痕跡。
他吸氣、吐氣,調整了一下自己。
畢竟歸根結底——他連方識攸是不是單身都不知道,更別提性取向。
「許老師!」達瓦江措笑著迎上來,「最近好嗎?」
許南珩回神,笑起來,跟他握手:「還不錯,你呢?」
「我都好我都好,來我辦公室坐會兒吧?」達瓦江措說,「他們兩節物理兩節化學,一下午呢。」
許南珩抬頭看看天,說,「我不了吧,我去趟市場,買兩條棉被,方大夫說過幾天降溫了。」
其實現在已經冷了,許南珩一件藏藍色的圓領毛衣外面穿了件防風大衣,他剛從大巴車下來,有點悶熱,敞著懷。
達瓦江措「哦」著點頭,說:「是的,我們這裡十月就會開始下雪。」
剛說到這,起了陣風。
許老師高挑清俊,這陣風剛好揚起他敞懷的防風大衣,他的衣飾都是他品味不俗的媽媽購入的。不松垮也不太貼的牛仔褲卻能顯得他一雙腿筆直又修長,許老師到底年輕,二十五歲而已,所以媽媽給這套搭配的是一雙帆布鞋。
緊接著打鈴了,達瓦江措匆匆丟下一句「我得去上課了」就火消失。今天許南珩算是休假,縣中學不大,兩棟教學樓一棟宿舍樓,他轉悠了一圈,打算坐個計程車去市場那邊。
方識攸之前說了今天下午有個手術,他決定自己去市場逛一逛。上回過來,在市場裡看見很多雜貨鋪子,他準備去看看都有啥,買點回去帶給家裡人。
市場裡挺熱鬧,有的店門口掛著風乾的氂牛肉。天氣轉涼後,店家們開始賣厚實的衣服。
許南珩看見了相當好看的藏袍,黑色銜接磚紅色,山羊皮,羔羊毛。牧區的藏民們在冬天會穿它來抵禦嚴寒,它懸掛在店裡的牆上,很長,許南珩一米八四,目測那藏袍能到他小腿。
雖說西藏降溫後遊客會變少,但也有不少人就要這個時節來高寒之地體驗一下雪山,有個遊客進去問了老闆牆上那件多少錢,許南珩便沒走遠,假裝看櫃檯上的佛珠串,然而聽見老闆說,那件一萬一,許南珩微微訝然。
他料想到了會貴,沒想到是上萬的。接著再抬眸,自己手裡摸著的這串佛珠,標價是五千塊,旁邊一條腰帶要兩千,他默默把手拿開了……
許南珩又去了上回和方識攸去的那家店,老闆娘認出他來了,說這次給他打折。
用繩子捆了兩條更厚的棉被,有點難拿,也不太好背,老闆娘的兒子騎了三輪摩托幫他送到了初中門口,許南珩坐在三輪後邊摁著他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