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許南珩不解,「我當然行,我提出來的我肯定行啊。」
次仁老師擺手:「不不,是這樣的,我們都沒問題,因為原本我們就會幫助學生鬆土牧羊背牛糞,這些活,你在大城市肯定碰都沒碰過。」
次仁老師講話很直白,因為現實就是這麼直白。然而許南珩篤定地看著他:「原來您指這個,這方面我也想到了,沒事兒,我這四肢健全的,十三四歲孩子能做的活我還能做不來嗎。」
「很髒很累的。」次仁老師說。
「只要能補課。」許南珩說,「能補一點是一點,就算……」
他調整了一下情緒和呼吸,最後目光看向校長,和她對視,說:「就算初中畢業,不讀了,外出務工,最起碼學點英語,薪酬說不定能……高點兒。」
這是一個教育工作者最後能做的了。
校長同意了補課計劃,兩個班級分組補課,第一節課的時候跟學生們講了這件事情。原本許南珩想說卓嘎那個小身板就別補課了,結果卓嘎還挺開心,她開心的點是禮拜六可以跟同學們一起幹活。
周一這一天都在考試,許南珩監考。晚上熬夜把三科卷子改了出來,也喝掉了他最後一袋溶咖啡。
周二許南珩跟次仁老師換班監考,又考了一天。
午休的時候發微信給方識攸,問他那兒有沒有多餘的咖啡,方識攸說給他送過來,他阻止了,走路去醫院,順便抽菸。
許南珩照例不掏火機,準備跟他要火的時候,方識攸直接摁住火機幫他點上了。
「這黑眼圈。」方識攸咬著煙自己點,然後打量他。
許南珩深深吸了一口,仰頭往天上吐煙:「哎,沒轍,沒時間了,每天都要緊迫起來,拿初三當高三帶。」
方識攸夾下煙:「那你這趟回去帶高三的話也是有經驗了。」
「確實。」許南珩點頭,摸摸兜里揣的溶咖啡,問,「你給我這麼多,你自己還有剩的嗎?」
方識攸沒答,只說:「你看著需求量比較大。」
上回在縣城買了不少咖啡,方識攸算著這還不到一個月就空了。
許南珩無奈:「溶其實功效不太行,我都一杯水泡兩三袋,哎主要我覺得我可能咖啡因有點耐受了,有這說法嗎?咖啡因耐受。」
方識攸點頭:「它主要是刺激中樞神經,你要是長期大量的喝,肯定會耐受。」
「是啊,溶不夠勁兒了。」許南珩又把煙咬上,掏出手機來,沒低頭,垂著眼,「本來以為不用麻煩你,還是得麻煩了。」
方識攸嗯了聲:「說唄什麼事。」
「買個膠囊咖啡機。」許南珩打開淘寶點了幾下,「寄去你醫院,下下周幫我帶過來。」
「行。」
倆人抽完了煙,把煙丟進醫院門邊的垃圾桶里。許南珩伸了個懶腰準備告辭了,拍了拍兜,說:「謝了啊。」
「謝什麼。」方識攸笑了下。
「哦對了還得買個杯子。」許南珩又掏出手機,打開淘寶,自言自語,「買個防灑防漏的,回頭帶著去田裡幹活。」
方識攸一楞:「去田裡幹活?」
「是啊。」許南珩把補課計劃跟方識攸簡單說了下,他這個人,接納了另一個人之後,嘴就會碎起來,話也會變多,說完又抱怨,「好嘛,這郵費,夠我吃頓麥當勞了。」
郵費貴是貴了點兒,但沒那麼誇張。他正要收起手機回學校,方識攸說:「等會兒。」
「嗯?」
「那個,你是打算在學生補課的時候,你們老師輪流幫學生家裡幹活是吧。」方識攸尋思了一下,他是見過藏民的農活的,「你……你站這兒等我會兒,我給你拿點東西。」
許南珩疑惑:「拿什麼呀?」
方識攸沒答,他很快就又出來了,不是從診室里拿東西,他是在院裡停車位上從自己車上拿的。
「喏。」方識攸遞給他。
許南珩接過來,念道:「……雲南白藥跌打止痛貼。這不是給曲珍她爺爺用的嗎?」
方識攸真誠且堅定地看著他眼睛,說:「你相信我。你用得上。」
第16章
許南珩打小就聽勸,抿了抿唇,收下了膏藥。
學生的摸底考試在周二傍晚結束了,許南珩留了一組學生晚自習。像早上計劃的那樣,達娃老師去到達桑曲珍家和另一位需要照顧老人的家裡,給老人做晚餐,整理床鋪,還有1班有個孩子家裡的老人行動不便,次仁老師過去幫助他擦洗後安置在床上。
學生們穿上印有名字的校服後許南珩輕鬆了很多,他班裡就三十幾個人,光是名字里有「扎西」的就六個,目前他只能分出扎西卓嘎。
學生們在下面自習,他坐在講台上改卷子。
許南珩希望自己能給學生們帶來最普通最尋常的初三生活,他的想法一直都很簡單,他是來教書的不是來傳遞愛的,畢業班就要有畢業班的樣子。
他儘量以北京的習慣來約束他們,也是從某種意義上讓他們了解大城市的行為習慣之一,卷。
許南珩不喜歡「卷」的核心意義,因為卷這件事往往卷的都是同行甚至自己人,可是過來山區,他意識到卷,是可以卷出一條生路的。尤其在讀書上卷。
他抬眸,紅筆撂下,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