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同样冷漠,嘴角带着几分讥笑:“你一个人来了?”
“我一个人便够了。”
“好大的口气。”贺玄莫颔首看一眼手中的浮生剑,叹息一声,面若惋惜:“你我好歹师徒一场,今日莫非真的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了?一定要拔剑相向?”
白君琰看向别处,开口时淡淡瞥他一眼:“不知阁下何时为师,我又何时为徒。”
贺玄莫面色一沉,并未答话。
“此乃清羽剑,我用的剑法为拂秋剑法,心法习的是云隐心法——”白君琰冷笑又道:“勉强还能算几分凤台心法,不知这些与阁下都有什么关系?”
“无论你怎么认为,十三年前是我将你带回西域,教你一身武艺……”
“哦?或许你是说我身上的蛊毒?”白君琰转身注视着贺玄莫,手腕翻转将清羽背在身后,复而笑道:“那倒是有几分关系。”
贺玄莫随之一愣:“你既已知你的蛊毒,为何一定要杀他?”
白君琰沉默不语。
“而且苏乔毫发无损——”
噌!
清羽倏而出鞘,在半空划出明亮又充满杀气的一道剑痕,气势如虹像是将那月光都劈作两半,而后稳稳当当地落在白君琰手心。他控制着呼与吸的快慢,将自己调整到正常状态,准备随时应对贺玄莫的突然发难。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贺玄莫不可能对他下杀手,便道:
“你苦心孤诣几十年,最终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一朝错踏满盘皆输——”说着,他横剑胸前,视线从反光的剑锋扫过,又平静道:“下棋的人把自己下成一枚棋子,到底是棋高一着?”
贺玄莫同样看向他手里的剑,缓缓拔剑出鞘,“今日我不会杀你,但你也休想踏入马场一步。”
“看来我是赌对了,他就在里面。只不过,你不会杀我——但我会。”
白衣一动,将一身的月光都甩在身后,剑锋带去白君琰积攒十几年的恨意与怒气,裹挟成一道杀人的剑意直扑贺玄莫面门!
浮生剑世间锤炼几十年,自然没有那么容易便被挟制。贺玄莫手腕翻转,浮生一剑如梦似幻,霎时在白君琰面前化出不可辨明的数道剑影。
这一记反击显出些杀机,白君琰屏息凝神仰面避过,一腿高踢擦过贺玄莫的长袖,乘其翻身躲避之时同样后翻闪出浮生剑剑影所至,方才化解了攻势。
拂秋剑法玄妙之处,在于它的灵动轻盈。虽没有拂秋剑加持,白君琰的拂秋剑法少了白秋令身上的飘逸之感,但恰也多了几分杀伐果断。
白君琰眉间眼底厚重的杀意自手心渡进清羽剑锋,绝世宝剑在云隐内息的控制下贴地游走,逼得贺玄莫飞身躲避。两把剑的激烈交锋卷起两人脚下的枯枝败叶,瞬息之间形成了旁人难以突破的一道“结界”。
“你如此消耗——”
“我说了,我会杀了你。”白君琰话音刚落,乘势纵身一跃重新握住清羽剑,借以方才营造出来的强大气场,进一步压制了浮生剑的剑意。正如贺玄莫所说,他的内力有如开闸泄洪一样正在快速消耗,但又以一种向死而生的意志更迅速地生长……
也正如他所说,贺玄莫为了保住宋瑜曦的命因而有所保留,他却必须在今晚将一切做个了断。
……
百余招后,贺玄莫抬手接下白君琰几近蛮横的一剑纵劈,两剑相撞当啷一声震得两人都耳廓发麻。他旋即俯身横扫,剑尖堪堪从白君琰身前掠过,下意识收了半分,却刚好被他识破——
白君琰原地回身便当头一剑!
裂帛一声——他霎时肩头剧痛,斜眼一瞥正见那深可见骨的一道剑伤。
这远远不够……
白君琰如是想。于是他推剑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在贺玄莫前胸狠狠一掌——清羽剑啸响彻整片树林,带了嗜血的兴奋和复仇的快意,颤动着重新回到白君琰手心。
只差最后一击,这一剑过后,浮生剑与这世间的恩怨便要一笔勾销——
却在此时,黑暗中突然飞出一把玉骨折扇,狠狠打偏了他手中的剑!
他心下一沉,脑海里未及更多的反应,手上已然有了下意识的动作。清羽剑偏了几寸,他就着这几寸带剑转身,一剑指向来人的咽喉。
而后他身侧飞掠而去一道霜色的身影,丝滑的绸布比人更快,“猎物”于他手中逃脱,下一刻便被白色绸布困在了原地。
“大逆不道!我看你是要造反了敢用剑指着我!”唐昀气急败坏,抬手接住飞回来的折扇,顺势就要扫向白君琰身侧。
白君琰双眸一紧,微微侧身躲过,余光忽而瞥见贺玄莫已口吐鲜血被落云袖束缚在原地,心头一松,转而对唐昀颔首道:“不知昀叔叔要来。”
差点直接一剑就把他杀了。
唐昀听出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收了扇子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兀自走去了白秋令身边,边走边道:“他暂时还不能死,我就不信他不知道你身上那什么破同生同灭蛊如何解!”
“他当真不知。”白君琰回头对上白秋令严肃的目光,立即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此蛊无解。”
“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去杀了宋瑜曦?”白秋令将捆住贺玄莫的绸布另一端扔给唐昀,缓步朝白君琰走去。
在他面前站定,又道:“即便是你也会死,也要杀了他?”
“叔叔。”
白君琰连死都不怕,却不敢回应白秋令真挚恳切的眼神,始终也不看他。
“你是大哥唯一的骨肉,是我于这世上最后的血亲,琰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