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躲开这些飞剑并不难,他脚下灵活,飞剑暂且不能伤了他,可刚刚被毒虫咬的那一下渐渐显出“效用”来,他忽而呼吸急促冷汗直冒,这剑阁中的飞剑就像凭空多了一倍。
原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眼下这动静不闹也闹了,他只得挥刀出鞘,悉数将飞剑打落,整个剑阁里哐啷作响,像是要被他生生拆了。
莫清砚提起中毒症状之时他还觉得熟悉,这会儿真被咬了,他神情恍惚之余竟然立刻断定这毒他曾中过。神秘人放来咬他的虫多了,这一种他印象还算深刻,小时候被咬的症状是昏睡,他昏睡了整整三天,噩梦做了三天,醒来的时候不知今夕何夕,笃定自己已经死了——但神秘人是绝不会让他死的,刀插进心口两三次都给救了回来,阎王都要被气死三回。
他深知自己不会被这小东西咬死,但此刻这些锋利的飞剑让他筋疲力竭,双刀脱手靠着中间的石台,喘着粗气看那扭曲的剑阁大门。他懊恼地想,看来就要让凤台其他人看到他被扎成刺猬的丑态了,那还不如死在清城。
还不如死在清城——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的噩梦又开始了。
他睁眼发现自己提着刀回到了清城,还是看到两个孩童在城主府门前的街上玩耍。清城大户人家的孩子都被关在家里读书习字的时候,只有他喜欢光着脚丫子到处撒欢。
他爹天天与他说“礼数、礼数!”他却只记得琰哥与他说的“阿乔喜欢就好”。明明只是八九岁的小孩儿,怎么就那么会讨他的欢心,让他长大了做个梦都是巴不得自己去死,好换他一世平安。
一开始要下手也是很难的,后来这梦做了许多次,他许多次都在梦里挥刀而下,渐渐地倒也习惯。可这次他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把刀举起来,周围的一切连同那个大哭不止的小孩儿都不见了。
远远地他只看见有个人朝他走了过来,仍是对他说了一句他想了很多遍,却不敢答应的话。
阿乔,我回来了。
是你回来了吗……琰哥,是你吗?
“琰哥……”
白君琰路过藏书阁听见动静推门而入时,剑阵已然十分凶险,满屋的飞剑掀翻烛光,几座书架看上去摇摇欲坠,危险地立在四周。他的视线飞快在藏书阁内扫过,急切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把飞剑从他眼前飞过,他翻身躲过,只看到苏乔的手抬起来又重重垂下去。
他堪堪站稳,当即拔剑而出飞身上前,一剑荡开朝着几近昏迷的苏乔飞去的剑,挡在他面前急促地喊了他一声:“苏公子!”
而苏乔已经不清醒,颤抖着向面前模糊的身影伸出了手:“琰哥……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
白君琰躲开飞剑,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一眼:“你说什么?”
“我……”
“可是被毒虫咬伤?”借着抖动的烛光,白君琰看到苏乔手背上暗红的伤口,蹲下身一手搀住他的后背想要将人拉起来,“苏公子,振作一点,我带你出去。”
苏乔半昏半醒之际却反手将腰侧那只手拉开,半闭着眼睛竭尽全力地拒绝:“这、这次我不会拖累你了……你快跑,快跑……”
白君琰脸色一沉,另一手挥剑再打落了两把剑,见苏乔面色发红口中胡言乱语,知他这是又像在永洛那时一样为梦魇所缠,沉声再喊了他一声:“苏乔,醒醒。”
然而苏乔不仅无法清醒过来,那梦境还多出了十二年来未曾有过的一段——向他走来的人又一次救了他,却将他推开朝前走,手中滴血的剑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无情地挥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不可能!琰哥绝不可能伤害无辜!
苏乔原是坐在清城冰凉又满目疮痍的地砖上,眼睁睁看到那挺拔的身影挥剑而下,他只能放下手中的刀跌跌撞撞地扑上去,于是那人一剑直直刺中了他的右肩——
白君琰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看着苏乔一声闷哼彻底失去意识向后倒,他脑海里一片空白,胸中钝痛不断刺激着他,让他还能保持清醒。
他反手挽剑,飞身上前接住了受伤昏迷的苏乔。
苏乔软倒在他怀里,他此时也是头疼欲裂,像是那几日在飞星谷中有些破碎的东西要强行拼凑在一起,可又被往来的飞剑削得支离破碎,连带将他身上的骨肉都削下来。
他猛地抬手,“当啷”一声一把飞剑落在他手边,他屏息凝神,一手托在苏乔腰上,另一手撑着剑,翻身半跪着将昏迷不醒的他护在身下,仍是咬牙忍痛,试图将这人唤醒:“苏公子……苏、苏乔,醒醒。”
凤台剑阵天下闻名变幻无常,正当他感到无力支撑时,莫清砚及时赶到,停了剑阵也“救”了他。他看清来人,随即重重喘了几口气抱着怀里的人站起来,在莫清砚和蓝镜等人震惊地注视中艰难地踏出了一步,说话时喉间血气翻涌,他咬牙沉声道:“苏公子误闯剑阁,被毒虫咬噬……”
“剑阁怎么会——”
“他怎么伤成这样!”蓝镜借着珠光看到苏乔肩上的伤,惊呼一声跨步上前想要帮忙,却被白君琰微微侧身婉拒。
白君琰低头看一眼怀中眉心紧蹙的人,视线又缓缓落在他右肩的伤口上,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地抱着人走了出去。
莫清砚立刻下令让人彻底搜查剑阁,然后跟在白君琰身侧命人请来了大夫,一路走一路说:“怪我没有与苏公子说清楚此处不能随意进出,这剑阁中有剑阵,若是剑阵发动凶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