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琛握住卫璇的手,犹豫问道:“大姐姐想过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了吗?”
卫璇怎么会没想过,回到侯府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她看向卫琛,眼中满是愧疚与歉意,喃喃道:“过一日算一日吧。”
她眼中的复杂情绪,卫琛看得真切,因而道:“大姐姐还是不愿与我说吗?”
卫琛的语气叫卫璇听得心里酸涩不已,可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假装听不懂,“与你说什么?”
卫琛定定地看着卫璇,没有说话,姐弟俩就在这乍暖还寒时候,无声地对峙。
直到守门婆子着急忙慌的声音传来,才打破了这份宁静,“不好了!”寒冬腊月,她急得满头是汗,“刑部的大人来府里抓二公子了!”
终于来了,卫琛等的就是这个消息!
他心中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事,别人可不知道。卫琛转头看向卫璇,就见她瞳孔紧缩,担忧地抓紧自己的袖子。
“你把话说清楚了,小琛干什么了,刑部的人要来抓他?!”卫璇狠厉道。
“奴婢也不清楚,官爷来了只说要拿人,别的什么也不肯说。”
卫琛安抚地拍拍卫璇的手,往卫璇本就火急火燎的心里又添了把柴火,“大姐姐放宽心,没什么事,就是先前儿我见大姐姐被欺负,去调查韩礼查出了点事儿,大人应该只是叫我去问问情况,很快就会放我回来的。”
“怎么会……”卫璇愣怔着后退两步。
卫琛轻轻掰开她紧扣衣袖的手,往外走去。他穿好衣服匆匆赶到前院,远远就见几个头戴乌纱帽的人静立在那。
领头的人与卫言武相熟,还来府上吃过卫琛的百岁宴,因此并未佩刀也没叫衙役随行,难得耐心,对着崔氏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叫令郎过去回答几个问题,很快便回来了。”
阴云将本就不烈的阳光遮住,北风一过,冷极了,崔氏大概也是突然被叫过来的,钗环都未戴,只挽着简单的发髻,穿一件淡蓝色夹袄,脸上满是担忧。
“聂舟,你可千万将我儿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不然我饶不了你!”崔氏发狠道。
聂舟冲崔氏握拳,“夫人放心。”
卫琛被几人带着离开了府,一路上也无人说话,只余几人交错的鼻息与急促的马蹄声。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卫琛越跟着他们走,心里反而越坚定,等他被带进刑部一间干净的牢房,看见那些不知道是真刑具还是威慑人用的东西,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肉中刺(其三)
所以当聂舟问卫琛记不记得自己一旬前去了哪儿的时候,他想也不想便道:“去城西买蟹壳黄吃。”
“哦?去买蟹壳黄不走因果巷,反倒是从桑锥巷绕了一大圈?”
“顺便去看看桑锥巷那间书画铺子。”卫琛实话实说。
聂舟看了眼卷宗,抬头道:“既然是去看书画铺子,怎么又转头跟街边的乞丐说上话了?”
果然不出卫琛所料,他们是顺着那些人一路追查到他这的。
“书画铺子没开门,便请他们替我盯着,等开门了再来叫我。”卫琛回答道。
聂舟幽幽地问:“靖宁侯府周围大大小小十几家书画铺子,怎么偏偏要去那里,那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卫琛就知道瞒不过他们,抿了抿唇,最终道:“听人说那间铺子卖出的字画非同寻常,便有些好奇,想见识见识有何特别之处。”
聂舟立即接:“谁说的?”
卫琛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想供出菱歌,又不想撒谎。
民间的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此事既然牵扯到凌王,那么与其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会大不会小。他尚且有侯府这个靠山,菱歌却无依无靠,只怕是交代完事情便再也出不去了。
因而卫琛没有回答聂舟这个问题。他犟起来还是挺让人头疼的,聂舟一时拿他有些没办法,一个字问不出来,都有点无奈了。
他摆摆手,叫身边的记录官停笔,柔声道:“卫琛,我向你保证,一定保她安然无恙,行不行。”聂舟也不想带人强行搜查侯府,自己屁股下这把椅子都是是卫言武给钉的,聂舟实在没那个脸去抄他的家,最好是由卫琛把人交代出来,这样大家都省事。
只不过卫琛早已下定决心,他低下头来,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但聂舟岂能容他沉默下去,恩威并施道:“卫琛!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便拿你没办法,我虽答应过你娘,不伤你一根毫毛,但前提条件是你得配合。”
牢房里回响着他震怒的声音,“那人一定是被你藏起来了吧!刑部与大理寺都在找那个逃出去的人,找到她不过是早晚的事,你现在告诉我他在哪,从宽处置,大家都好办,别等我自己上门去搜,到时候侯府的面子往哪搁,你爹娘的面子又往哪搁,你说是不是?”
卫琛此刻想到的全是菱歌那天躺在地上的景象,实在可悲可叹。不管怎么样都应该由菱歌自己决定要不要来做证人,卫琛打定主意,绝不做这个叛徒。
聂舟没想到卫琛年纪轻轻,脾气却比老头还倔,怒道:“卫琛,你别以为你身份贵重我便不敢将你如何。”
他等了片刻,见卫琛还是不说,眼珠一转,阴恻恻笑道:“来人,将他裤子扒了,再吊起来。”
几人得令,一哄而上,卫琛顿时挣扎起来,几乎按不住他,“滚开!别碰我!”没有比卫琛这般年纪的少年更爱面子的人了,聂舟的心简直黑透了。
极致的哄闹,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其中,聂舟却还是从嘈杂的声音里敏锐地捕捉到一阵闷闷冬雷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