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别人提过,宋惊晚是个特别飒的女生。
做事有风格长相也是,骄傲和侵略感与生俱来。照片里的她不笑,狐貍眼内尖外翘,微微带了些清冷的厌世,皮肤白、脸巴掌小、下巴尖俏,明锐又充满野心的美,拽得跟她旁边那位哥势均力敌。
后来校园论坛里常年活跃一篇帖子,来自热心同学拍摄的历次光荣榜谌降和宋惊晚登顶同框的照片,他俩座右铭都不换,交的照片倒是迫于老师压力偶尔会换几张,搭在一起每次跟拍画报似的赏心悦目,不得不承认,撇开二人的关系不谈,是真挺配。
说到宋惊晚写的座右铭,那个时候是比她的照片要更吸引谌降。
在人人都挥斥方遒,洋洋洒洒地熬鸡汤、高谈阔论时,只有她是一小行的英文字,格外突出。
[theworldisyoyster]
朋友查了字典,问谌降:“世界是我的牡蛎?什么意思。”
出自莎士比亚。
他回答,却在继续往下解释的那一秒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少年笑。
人人都在谈理想谈未来,只有你在谈自由。
随心所欲,这世界任我翱翔。
可以这么解释。
世界是我的牡蛎。
我将以利剑开启。
是完整的原文。
他不知道她更偏向哪一种解释。
但无论哪一种
都酷到爆。
至于真正促使两人碰面的契机,是某场学校组织的有奖竞赛,虽是娱乐性质的比赛,但奖金丰厚,宋惊晚就看上钱了,认认真真准备一礼拜,又打听到那个截胡怪不会来参加,她觉得更稳了,美滋滋等着收钱。
结果他空降。
奖金飞了算她技不如人,宋惊晚憋着股火回到考场,在看到黑板角落用白粉笔画的吐舌鬼脸后险些心梗,落款cj,特别意气风发。
她决定会会他,主动托人带话约在操场见面,将之前明争暗斗的旧账掰扯掰扯清楚,顺便立个下马威。
对方同意了。
周日,阴天。
宋惊晚待在家里压根没去,因为她想好的下马威就是骗他进操场的器械室,然后让人锁门,关他几个小时。器械室老旧破败,有老鼠也说不定,而且光线暗像鬼屋,足够吓破他的胆,狠狠锉他的锐气,宋惊晚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即便谌降不怕,能掉进她的陷阱吃一次瘪,宋惊晚也觉得很爽。
五分钟后帮忙的人发消息说完成,并配上门锁以及钥匙的图片,宋惊晚让对方先走。
半小时、一小时内心却丝毫没有应到的得意和成就感,宋惊晚望了眼窗外乌压压的天空,快下雨了,她玩着手机,但总是想东想西的静不下来,仿佛悬着根线。
鸽了他还骗了他。
宋惊晚安慰自己算他活该,也依然挡不住淡淡的负罪感,她拿了伞出门,打算去看看。
天愈来愈灰沉,像在头顶兜了个刚拆封的黑色塑料袋,气味发涩闷得人喘不过气。宋惊晚揣着钥匙来到器械室门前,没动静,连声救命都没有,从唯一的小窗往里看,室内黑黢黢一片,她喊了几声亦无人回应,心道谌降不会昏里边了吧。
摸出钥匙开门,扑鼻是橡胶和石灰粉的味道,够呛还糊眼。视力还未短暂适应黑暗的工夫,女孩直觉右后侧方过来道影子,很高,她猛地转身刚好跟他撞上,额角磕到他下颌,痛得一踉跄,狠狠踩他鞋上,对方也疼得迅速弯下腰,不过不是生理疼而是心疼,心疼他的鞋。
宋惊晚听见钥匙脱手后掉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清脆掷地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大风刮过,门“嘭”地关拢。
因为这个器械室年久失修遭到废弃,几乎没人光顾,它的门锁时灵时坏,即便没有在外面反锁,里面的人也常常出不去,最保险的就是带把钥匙。而现在情况很明了,宋惊晚不小心丢了钥匙,门不小心坏了,她也出不去了。
世界就是这么抓马。
屋外开始打雷,里头变得更黑,已经到分辨不清站你前面的究竟是人是鬼的地步。独独那扇小窗透出些许光亮,宋惊晚其实挺怕黑,不过她还能撑,跑到窗户前。
跟谌降的初次见面便是在如此糟糕的阴雨天。
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少年的脸。
在橡胶和石灰粉气味弥漫的破旧器械室,天光透入暗室产生丁达尔效应,雷声轰鸣、尘埃在起舞,浪漫又不合时宜。
黑色幕布的背景,唯有眼里的对方闪亮。
那天具体被困了多久谌降记不清了。
只记得两个人蹲坐在小窗对面的体操垫,隔了七掌宽,都在默默赏雨。宋惊晚找了几次钥匙,全部空手而归,她每次很快便回来,谌降猜她应该是怕黑。还有几回,他余光能察觉到女孩在看他,只是次次谌降都在低头擦自己的宝贝鞋,宋惊晚就气呼呼地转过去。
她说你要是不吓我我就不会丢钥匙被关这儿了。
他回你要是不动坏心眼也不会挖个坑结果自己跳了。
倒霉。
密闭黑暗里,女孩凝着虚空中的一点,郁闷地想。身体越来越冷,好像一个人待在不开灯的大房子,她最讨厌不开灯,仿佛自己的家是无人要的孤岛,虽然现实的确是。宋惊晚无意识地蜷起背,抱着膝,脑袋埋进臂弯里,那是原始的渴望安全感的姿势。
她从不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尤其是针锋相对的讨厌鬼面前。
她一直都很酷。
如果让谌降知道自己对黑暗、幽闭患有恐惧,一定又会画吐舌鬼脸嘲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