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梁思谌抚掌赞叹:“好,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云舒看着他,满眼都写着:你并不了解我,我既不善良也不大度。
但梁思谌却忍不住笑了:“小舒,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拿走他自认为绝对不可能失去的东西,你知道对我来说是什么吗?”
“什么?”云舒好奇问,她确实不知道,他这种自信到自负的人,几乎没有显露过任何软肋。
“猜猜看。”梁思谌掐了下她的脸,“想听你讲。”
云舒其实没有丁点头绪,于是漫无目的地边说边思考:“你从小就没展露过什么喜好,阿姨也一直说,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即便不感兴趣,你也能把很多事做得很好,所以他们一直形容你是天之骄子。金钱对你来说不能说不重要,但哪怕把你现有的所有资产剥夺了,你也会有东山再起的自信……”
“对你来说不可失去的东西,”云舒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到,我觉得不管失去什么对你来说都不算打击。”
梁思谌笑了笑,“云舒,如果我说是你呢?”
云舒给了他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
梁思谌面色沉肃:“你确实很了解我,了解家里每一个人,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拒绝我,因为你知道爸妈不会同意,周围全是阻力,传出去也并不好听,对你来说这场爱情就像是孙悟空陪着唐僧去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而取得的真经很可能就是一沓废纸,因为你觉得爱情不值得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所以根本不应该迈出第一步。但我不这么认为。”
云舒试图打断他,但被他攥住了手。
梁思谌温柔又强势地手指抵住她的唇,意思是听我讲完。
“人一生最亲近的父母,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间也很少超过二十年,而不出意外,未来三十年五十年,我都会跟你分享同一张床,甚至负距离接触,我们可能会共同养育一只宠物或者一个孩子,但即便是孩子,也很少能陪伴我们超过二十年,这期间包括他们长时间离开家庭去学校,而跟你相依相伴的,始终会是我,将来我躺在病床上,即将撒手人寰,能决定要不要我继续接受治疗的,不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的子女,是你。云舒,爱情很重要,我知道很多人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选择在一起,但我选择你的唯一原因是我爱你,我愿意跟你共享余生的每一个瞬间,那对我来说非常珍贵且值得期待,如果说这一辈子有什么不可失去,我觉得是你,把你从我生命里剥离,比杀了我还让我生不如死。所以离开你这件事永远也不会发生。”
云舒抬手捂住他的嘴,她有些害怕,害怕继续听下去。
梁思谌却不放过她,攥住她手腕,沉声说:“你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我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不仅是因为难以启齿,而是我了解你,太过炽热的感情对你来说就像岩浆,你会害怕,会恐惧,会逃避,但是云舒,这已经是事实,我无法更改,也无能为力,给出去的爱是收不回的,被俘获的心也不由自己控制。你不爱我,我不会死,但我余生可能都不会感到幸福了。我并不是要绑架你的情感,你依旧可以不爱我讨厌我恨我选择抛弃我,我接受一切结果……”梁思谌自嘲一笑,“骗你的,我接受不了。只要你还对我残存一点爱意,我都会努力去争取,就像溺水的人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那是本能反应。”
云舒和梁思谌提前离场,可回家的时候,也已经十一点钟了,路上谁也没说话,可能话题太沉重,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云舒看着车窗外,想起一件很小的事。
那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学校安排踏青,在郊外野炊,分了好几个组,云舒负责去捡柴,程雪晴没跟她分到一起,云舒和同行的几个人都不熟悉,一边捡柴一边发呆,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爆喝:“云舒,你脚下!!”
然后是几个人的尖叫声,她低头只看到一条带着鲜艳红色斑纹的蛇正好游到她脚边,对着她小腿咬上去。
云舒记得自己是直挺挺地倒下去的,一瞬间头晕目眩,意识在不断下坠,以至于后来老师和同学们聚集过来,她完全是不知道的。
衍城很少有毒蛇出没,尽管那条蛇长相吓人,但它是条无毒蛇。
云舒晕之所以倒过去,只是因为贫血,也可能加上突然受惊吓。
她从病房中醒过来的时候,是杨平在陪着,梁叔叔的秘书,她得叫一声杨叔。
“梁总和夫人来过,知道你没事才离开,让我留着陪你。不过没事,别怕,只是贫血,可能最近太累了。回头让阿姨帮你好好补补,还有两瓶水,吊完我送你回家啊。”
云舒点点头,还是头晕,脑袋昏昏沉沉,忍不住想起母亲去世前,也是这样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那时年幼,很容易互乱联想,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得了绝症,就要不久人世了。
母亲生病的时候,她也害怕一直在病床前待着,那是一种恨不得躺在病床的是自己,可现实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的无能为力。
她胡思乱想着,除了杨叔,只有护士时不时进来,冗长又沉闷的春日傍晚,她在脑海里回顾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思索自己的身后事。
她一无所有,但也有几件要嘱咐的事。
她借了程雪晴一本漫画书,要托哥哥帮她还了,阿姨给她请了钢琴老师,下周末就要上第一节课了,要拜托阿姨提前告知……她房间的抽屉里有一张存折,那是母亲仅存的一点遗产,梁家不会在意那点东西,她希望阿姨能帮她捐了,她有一个日记本,她希望不会有人看到,该拜托谁帮她销毁呢?或许悯悯姐愿意。悯悯姐一向说到做到,如果答应了,就不会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