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系着烟灰色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翠绿的菜心。
“今天的早餐好丰盛啊,老爸,辛苦了。”子睿说。以前,辰时也会偶尔在家做早餐,但从来不会做这么多样。有了三明治,就不可能再煮小米粥,不可能再去外面买小笼包回来,更不可能炒菜。
安然说,“今天妈妈送你上学。”
“爸爸又要去出差吗?”
“不是的,那个今天爸爸妈妈一起送你上学。”辰时说。
“哦耶!”辰子睿欢呼。
安然眉毛都没皱一下,淡然地吃早餐。该怎么跟辰子睿说清楚以后爸爸和妈妈不会在一起生活呢?
八岁的孩子能懂得这些吗?
如果辰时愿意抽出时间来陪伴儿子,安然当然不会反对。
一家三口走在通往学校的道路上,路旁种着芒果树,高大的枝桠间挂着一个个碧绿的乒乓球大小的芒果。
“天天上学,天天上学,真没意思。”辰子睿说。
话题从他最喜欢的科目一下子跳转。
安然吃惊于小小年纪的儿子竟然会有这种颓丧的想法。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大家都要上学,不上学你能做什么?”辰时说,虽然克制了,但语气里依然多多少少地夹带着呵斥。
辰子睿顿时变得万分委屈。
“妈妈有时候也会这么觉得,天天上班,天天上班,没意思。”安然柔声说。谁都会有情绪,情绪不代表行为,更不要过分去解读不好的情绪。小朋友在抱怨上学没意思的时候,首先要跟他共情,试图站在他的位置去理解他,而不是教训他,或者讲一通大道理。
辰子睿委屈的笑脸瞬间变得光明起来,“我只是说说,又不是不要上学。”
有妈妈撑腰,他的心虚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底气十足起来。
“但是,要是妈妈不去上班,天天呆在家里会更没意思。像你,去上学会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要是在家里,就没人陪你玩了,因为他们都去上学了,对不对?”
辰子睿愣了愣,消化了一下妈妈的话后,眉开眼笑地说,“是噢,他们都去上学了。”
“还有你每天学到的知识是不一样的,以前看见芒果树,你可能只会说,芒果树的叶子是绿色的,现在你还能说芒果树长着绿油油的叶子。看吧,上学会让你变得聪明。”
他最近学了绿油油这个词,所以安然就地取材。
辰子睿笑得更明亮了,“对噢。”
孩子走在中间,夫妻两人一左一右地陪在两边,看上去多么和谐美好,但谁会知道,这是一个濒临或者说,已经破碎的家。
夫妻两个目视着儿子跑进学校,跑到走廊,跑上楼梯,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时才转身从学校大门口离开。
一路上辰时几次试图搭建一个话题,都被安然冷漠地无视了。
她健步如飞地走着,越过一个又一个人,辰时紧紧地跟在她旁边。
回到家,安然喝下一大杯水,绷得过紧的神经才得到恢复,她靠近餐桌站着,把空杯子握在手里,直视辰时说,“你赖在这里我要离婚,你搬出父母来我要离婚,你把主意打到辰子睿头上我要离婚,告到法庭我也要离婚,你不要低估我离婚的决心。”
辰时的脸一下子褪去血色,嘴唇像被强力胶黏住,嗫嚅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安然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直接解剖出他所有的心思。
“你走吧,好聚好散,十几年交情,何必搞得难看,沦为别人的笑柄。”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他对徐蓉蓉说过,自己说只觉得干脆利索再爽快没有,现在听安然对他说,他只觉得刺耳无比,如同万箭穿心。
“财产呢?”
“你想怎么分?”
“我那辆车我开走,其它都给你,还有公司也分你一半股份。”
公司注册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辰时百分百占股。
“不要股份,折成现金。”安然说。
在钱财上,辰时是大方的,对妻子和孩子在金钱上从不斤斤计较,对犯下的错误,愿意做出补偿,更不是一个只为自己考虑的人,尤其不会做出算计妻子孩子的事。
“子睿,还是我接送,我会在附近租个房子,不会打扰到你,又能照顾到他,你看呢?”
“再说。”
辰时还想说什么,安然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说了。
他又静静地站了会,终于走进书房,把行李箱推出来,走了。
安然跌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
她突然想起,她刚进公司时,一次加班到凌晨两点,当时公司搬进了新园区,周围连家咖啡店都没有。辰时从十点开始就一直站在外面等她,一直等了四个小时,在寒风里吹了四个小时。看见她,没有任何不满和焦烦,不住地心疼她工作太辛苦了,他一定要好好努力,加倍努力,让她不要那么辛苦。
安然的眼泪流了下来。他们曾经那么真诚热烈地爱过。
假期结束,安然收拾好心情去上班。
周静拉了拉她的头发说,“剪短了。”
昨天去理发店洗头顺便修了下发尾。理发师是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非常热情建议她烫头发加染色。他说,那样会显得皮肤更白净,整体感觉更时尚说了一大堆。
有一瞬的心动,换个发型,换个心情,却在最后一刻冷静了。自己最知道自己要什么,烫染过的头发她伺候不来,且长出黑头发后,还得去染同色,或染黑色,诸多烦恼。
黑直发是她钟爱的发型,简单清爽好打理,她愿意留这个发型到八十岁,如果有那么长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