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穗讪讪收回手,抽了抽鼻子吐出干巴巴一声:“哦。”
她其实不能理解。
甚至觉得委屈难过。
在灵洲界,她与桓凌不是没有同吃同睡同住过,少时桓凌经常喂她吃东西,后来桓凌受伤时,也会无比信赖倒在长穗怀里,从不会介意旁人的目光,或是推开她找男女有别的借口。
他们之间,根本就不该有男女之分。
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长穗掩下失落,深知自己的兄长没有记忆,站在凡人的立场定位,他这样做完全是在为她考虑。可虽然能理解,但长穗还是觉得难过,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很孤独,像是被灵洲界遗弃了。
不想让桓凌察觉到自己的低情绪,长穗打起精神又陪人说了会儿话,找借口离开了。
刚出殿门,清棋便急匆匆上前,低道:“寺庙那边有动静了。”
这些年来,长穗虽然动不了赵元齐,但一直有派人盯着。阿兄这边的情况瞒不住,想来赵元齐定是得了消息坐不住了,准备回来作妖。
担心赵元齐会对阿兄放暗箭,长穗不放心道:“再多派些人手过来。”
“……”
回到咸宁阁,长穗直奔暮绛雪的院落。
雅致的房中燃着清幽雪海香,气息渗透房中每个角落,长穗进来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桌案前,暮绛雪正在翻阅典籍,一旁是他写完的功课,字迹整洁笔锋利落,有着若隐若现的凌厉感,长穗探头来看,背着手夸,“好字啊。”
暮绛雪眼也不抬,不吭声,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长穗向来感官敏锐,自然看出暮绛雪的情绪不对,她本想装傻糊弄过去,谁知小孽障根本不接她这茬,她自己在这尬夸也怪没面子的,便正了正表情,欸了声:“生气了?”
她承诺过,每日都要亲来监督人完成功课,今日却因为去见阿兄迟到了。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唯一一次迟到,明明只迟到了半刻钟,小孽障竟然就把功课写完了。今日的功课就这么少吗?平时怎么着也是一个时辰起步啊。
暮绛雪掀了掀睫,唇角的笑实在没多少诚意,“徒儿怎敢。”
他淡淡道:“我先前便说过了,师尊若忙,大可以先顾着王储殿下那边,没必要两头劳累又失了诚信,太过贪心,当心两者皆失。”
长穗怔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理亏确实失了诚信,也不是死要面子不肯认错的人,愿意让小徒弟发发脾气,但问题是,暮绛雪不能攻击波及到桓凌。
总觉得小孽障话里有话,最后一句甚至暗藏了杀意,她瞳眸一利,“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两者皆失?”
暮绛雪顿了下,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话中的攻击性,也或许是察觉长穗生气了,他放缓了语调:“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我马上要结业了。”
在学宫上了近六年的课,暮绛雪聪慧悟性好,已经将能学的都学了,学宫里的先生们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他的了。
等结了课,长穗便不需要日日来盯梢他读书,多的是时间将精力放到赵元凌那边。
一改先前的冷淡,暮绛雪抬手将长穗腰间的玉牌拨正,语气里是难掩的担忧,“毕竟,只剩半年时间了。”
半年后,若赵元凌无法像常人那般迈上朝堂大殿,咸宁阁会是第一个受到牵连方。
“师尊,将心思都放在王储殿下身上罢。”暮绛雪低垂下睫,以虔诚姿态说着:“徒儿不过贱命一条,怎样都好,可王储殿下关系着北凉国的未来,不容有失。”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长穗心中的警惕有所减轻,想到已经褪色到浅粉色的冰晶手链,打从心里相信,这缕恶魂被学宫的诸位先生们掰正了。
“你能有此觉悟,为师很欣慰。”长穗极快扫了眼腕上的冰花吊坠,感觉颜色又被稀释了。
她学那些先生奖励弟子的行为,抬手揉了揉暮绛雪的头,随手的揉搓像在摸什么阿猫阿狗,但她本人不自知。她认真纠正着:“有句话为师同你说过数遍了,在为师心中,你是任何人都无可替代的,王储殿下重要,你,同样重要。”
“往后也莫说什么贱命一条了。”长穗不喜欢这种话,微微颦眉道:“生来皆为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权势高低,每个人的性命都很重要,不可随意践踏杀害,这点你要记好。”
头发有些微的凌乱,暮绛雪轻弯唇角点了点头,“徒儿记住了。”
这屋中的雪海香实在浓郁,熏久了长穗有些昏昏欲睡,这么多年仍旧有些不太适应,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她被这个气息重创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导致如今她每次闻到都不舒服。
明明,在灵洲界的时候,她没有这样呀。
长穗按了按额角,知道答案就藏在她自封记忆中,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能解开封印。
“师尊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看出长穗的疲惫,暮绛雪没有挽留。
只是在人离开前,他若有似无抓住了长穗的手腕,冰凉的指贴到她的皮肤,轻声问:“近来怎么不见岁岁?”
那次险些被暮绛雪抓包后,长穗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化形,但她将红雪凶兆说出吉兆一事,惹怒天道自然又遭受了好长一段时间压制,那段时间她身形不稳时常化形,又被暮绛雪逮到好几次,她也借此往赵元凌那跑了几次。
如今天道的威压减弱,说来,她上次化形还是半年前。
不理解她人正好端端站在这里,这一个两个的为何都惦念她的原身,见暮绛雪是真的喜爱想念,本有些排斥的她抿了抿唇,隔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前些日它犯了错,被我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