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没有管束好双双,吓到了姑娘,实在抱歉。可在下也不能任凭姑娘伤了它,所以不得已出手击落了短剑。”灵均叹了口气,“为了表示歉意,特此向苏姑娘送上一件礼物。”
他将短剑扔给了她,然后再度从怀里拿出一物来。
那一刻,黎明的光影中,她清楚地看到他的手心里出现了一朵蓝盈盈的花——赫然就是开在昨夜的水底白骨之上,触手即凋谢的那花!
“这就是雾露龙胆花,天下罕见的灵药。”灵均袖子微微一拂,袍袖猎猎飞舞,将那朵神奇的花托起在空中,“这种花为碧蚕卵的寄生,植于白骨,开于暗夜,普通人不能用手触碰,触及必败——必须用玉制之刀采下,方得如生。”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看着面前已然平静如初的水面,却依旧忍不住地惊骇,“可昨夜……昨夜是怎么回事?那些碧蚕,那些生灵,为什么会……”
“昨夜是四月十五,适逢花开的最好节令。月圆之夜,那些碧蚕幼虫从龙血树下破土而出,蜂拥而至,在水中产卵。碧蚕卵和龙胆花都是珍稀的药材,所以我每年也会来这里几次采集。”灵均指了指潭水深处,声音淡淡,“昨夜我用笛声放牧丛林里的那些生灵,它们听到了我的召唤,便从密林各处前来,投入潭水中,成为祭品,任凭碧蚕吃空它们的血肉,然后在白骨上产卵。”
话音未落,他袖子一拂,那花落到了她的手中,一股寒气顿时刺骨而来,那朵蓝盈盈的花似乎是冰雪做成,令苏微不由得颤了一下。
“相信苏姑娘千里而来,只是为了此物。”灵均的声音恭谨而客气,“请将它揉碎,敷在手臂上被封的穴位处,便可解你身上的碧蚕之毒。”
苏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连真容都不曾露出的神秘人。然而转念一想,若是对方要取自己性命,不要说在高黎贡火山爆发那一次,便是昨夜放着自己不管也就可以得逞了,何必等到如今再来下毒手?
仿佛猜到了她的疑惑,灵均淡淡笑了起来:“灵均不敢勉强姑娘,但这花摘下来后只能保存六个时辰,姑娘自己早做决定吧。”
苏微不再犹豫,如言将那朵花贴着肌肤揉碎。那朵花冷得刺骨,却柔如冰雪,仿佛露水一样消失在已然惨绿色的手臂上。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血脉蔓延,扩散到奇经百脉,凝滞已久的气脉顿时重新连续!
她心中一喜,却是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口真气,竖起了手掌,虚空一挥,身后一丈开外的一棵树木应声折断,裂为七截,寸寸如削。
“好厉害的七杀掌。”灵均不由得微叹,“不愧是血薇的主人!”
“这……真的是解了?”她回过手,感觉着真气在经络中回环流转,充盈四肢百骸,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体内的毒如此轻易便被拔除。那一刻,她抬起头看着灵均,心里对这个人的狐疑也解除了,却有些说不出的奇特感受。
“苏姑娘已然痊愈,那在下就告辞了。回到了洛阳,记得替我问萧楼主好。”灵均微微点了点头,道,“至于这碧蚕之毒是如何出现在中原,又是如何毒到了姑娘身上,在下一定会好好追查,给听雪楼一个交代——”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雾气中的人微微颔首,摇手作别,重新踏波而去,竟是毫无留恋,仿佛这一场陌路相逢只如海上浮萍一聚。灵均转身逆流而上,脚下水流粼粼,竟然是由一巨兽托着,迅速地沿着雾露河消失在白云的最深处。
苏微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明白他不是踏波而来,那条被他踏在脚下做坐骑的,居然是昨夜那条双头赤色的巨蛇!难道,这便是方才他口中的“双双”?
她凝望着那个神秘白袍人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才回过神来。
她提起手,瞬地变了几个招式,只觉得身体轻盈、内息流转,果然是已经完全恢复。然而一套折梅指结束,她却有些怔怔。
是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远比她原先料想的要简单。接下来,她又该去哪里呢?是回中原去吗?停云曾经说过今年要一起去赏花——如今已经是四月中,再过几天,洛阳城里的牡丹就该凋谢了,就算是现在启程也已经赶不上了吧?
而且,停云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心里茫然地想着,一路往回走。
雨停了,下山的路走得比来时迅速了一些,至少不曾再度迷路。当苏微沿着来路回到熟悉的村庄、看到那个竹楼时,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竟然有些犹豫地停住了脚。
原重楼和蜜丹意,是否还在这个楼里等着自己归来?如果就这样踏上去往中原的路,此时此地的一切都将会成为过去。这一个转身之后,终其一生,她可能再也不会遇到这个腾冲的玉雕师了。
她停在路口,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了那个竹楼。
是的,她答应过原重楼,在自己毒愈之后要替他治好手上的伤,让他重新成为一代玉雕大师。无论她回不回中原,这个诺言都必须完成!
然而,竹楼的门紧闭着,廊下的铺盖也已经收起,从窗口看过去,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她喊了他的名字和蜜丹意的名字,里面没有一个人回答。怎么还没回来?如果是去了矿上领抚恤银,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的事情吧?
苏微心里猛地一沉,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回头便朝着矿口方向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