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之后,你告诉他,让他们进了应天门就立刻封锁大门。再留下一半的人马守门,天亮之前,任何人来都不可给其开门。”
何萍跟着他默背,他说完他就背完,“第一件事,让崔相爷封锁应天门,奴婢记住了。”
“很好。”今行露出赞赏的笑容,“第二件事,我的人当中有个叫贺冬的大夫,你替我带几句话给他。就说,我相好的在回京的路上,让他赶紧指派一个熟人熟路的去接应,好早些把人接进城。”
相好?何萍听明白这两个字,有种明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升起的惊奇感,但他在御前伺候,早已磨练出听到任何密辛、任何匪夷所思的命令都不变色的脸皮,应下吩咐,便立即出宫。
今行则继续沿着中轴,走向宫城深处。
这条路他走过太多回,作为被宠爱的外姓郡主,作为被给予厚望的年轻臣子,向他重重敞开的宫门代表着皇城主人对他的信任。
今日,他看着那方黑底金字书“抱朴殿”的门匾,决意抛去所有的忠诚。
“谁在外面?”
半掩的宫门里面突然传出粗犷的喝问,一串在这死寂空间里称得上震天撼地的脚步声急速接近。
下一刻,半边红门被从里扯开,一把钢刀划过门楣,带着令人牙酸的呲啦声劈向在门外窥伺的人。
今行只窥见一线寒光,便立即撩剑挥开刀锋。然而刀势所携的巨力却震麻他整条手臂,令他不得不一连后退几步,直抵身后的宫墙,才堪堪卸去那劲道。
宫道宽丈余,着甲的军官虎背熊腰,一脚蹬着抱朴殿的门槛,一手背刀在肩头,笑道:“你小子竟能接我一刀,算是有点本事,不妨报上名来。让老夫琢磨琢磨,你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为甚到这里来闯鬼门关?”
今行反问:“阁下可是晋阳姑姑的副将?”
“姑姑?”副将瞪大眼,然后恍然大悟似的自顾点头,“哦,你就是最近到处在传的那个秦王世子?”
“是。”今行颔首道:“你在这里,想必长公主也在这里,可否让我见她一面?”
副将摸了摸胡子,“老夫问你,你站皇帝那老小子,还是站我们长公主殿下?”
今行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姑姑。”
“很有眼光。”副将哈哈大笑,“你且等着,我先去通禀殿下,看看她是要杀你还是见你。”
今行站在原地,目送对方走上台阶,直到那壮实的身影被门楣与匾额遮去,肩膀才稍稍放松些许。
对方比他估计的还要自信,自信就等于有很大的把握、很充分的准备。
抱朴殿后殿,晋阳听副将说完,诧异地看向景书:“不是说好要在几道宫门部署人手?”
傅景书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色,“要么人手不够,没拦住,要么他用了别的办法混进来。”
既然人都来了,此时追究原因与责任也于事无补。晋阳拧眉道:“来了多少人?”
副将答:“看着就他一个。”又补充:“身手应该不错。”
晋阳刚刚消下去的惊讶再度升起,沉吟片刻,“带他进来吧。”
傅景书没有阻止。
少钦,提着剑的青年跨进后殿,除了一地滚得乱七八糟的蜡烛,还有些意外这殿里的人竟然也不少——
晋阳长公主倚靠着一扇敞开的大窗窗棂,仰首似在望月。窗户对着一张宽案,明德帝坐在里侧正中,手肘抵案,以手支颐,闭目似在小憩。傅景书坐的轮椅停在外侧,面朝长公主,明岄一如既往站在她身边。
下手右边,常谨哈腰侍立听候吩咐。另一侧,一名宫女牵着小皇子,一大一小都惴惴不安地,也在等待着什么。
在他进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短暂的互相估量之后,晋阳率先开口问他:“你也要争?”
“陛下,长公主殿下,景书小姐。”今行依次招呼过去,最后说:“事到如今,岂有不争之理。”
“可惜,你来晚了。”傅景书拿起摊在书案上的明黄卷轴,轻轻吹了吹。宝玺已盖,待它晾干,就是明德皇帝亲笔所书的圣旨。“陛下遗诏已立,晋阳长公主、御前太监常谨亲眼作证,无可改也。”
“不知陛下立了谁?”今行如此问,目光却落在了紧紧挨着宫女的小皇子身上,失笑道:“不会是他吧?”
紧接着,他的目光移到景书身上,“身居幕后,推傀儡在前,真是你一贯的作风。”
傅景书仍然在看圣旨,态度很明确,是又如何?
晋阳沉声道:“嬴旭作为陛下唯一过继的子嗣,立他为储,上尊宗庙礼法,下应陛下期许,合情合理。有何不妥?”
今行敛笑,向前迈出一步,“那就得问长公主殿下——”
“你要干什么?”紧紧盯着他的副将见他有所动作,当即警告。
今行无视他,把话说完:“他真的是您的亲生孩子吗?”
此话一出,副将和常谨都面露惊骇,下意识看向长公主。
晋阳舒展的肢体当即绷紧,几息过后,重又放松下来,叹道:“张厌深失约了。”
今行摇头,“这件事,是殷侯告诉我的。”
提及殷侯,晋阳一怔,再叹道:“罢了,真假又有何妨。”
“不管他是与不是,陛下过继为皇嗣,遗诏立其为继君,都千真万确。”傅景书慢慢卷起圣旨,向明岄递了个眼神。
明岄抽刀出鞘。
常谨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就被背后一刀砍倒在地,犹不死心地以手脚并用爬向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