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捂住心口站起身:“你莫乱跑,我去替你打听。”
不到半个时辰,赵勇便从外归来。
“都护府虽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可皆是繁重的活计,牧使、杂役、伙房的厨子、后头洗衣裳的杂役……都不成,你还是打消这念头。”
“牧使?”嘉柔将纸扇一收,“好得很,就这个了。”
-
刚过午时,安西都护府里依然人来人往,才重启一个月,诸事仅初定,将士和工匠用过午食无暇歇息,依然穿梭其中,却只闻脚步声,不见闲聊人语,可见大都护治下之严。
经过五年前一场大战,原都护府早已破败。后宅又尚未修复,薛琅便在刚刚修葺好的前院里辟了两间营房用于起卧。
一员副将恭敬垂首站在书房门前等候,薛琅伏案挥毫,不多时笔下便显现一个头戴毡帽的小郎君的模样,小郎君只是寥寥数笔,面目虽不清晰,可身姿却贼头贼脑,神态摸得很灵动。而他身畔那头身板消瘦却四肢壮硕的驴,画的更是惟妙惟肖。
待提笔,薛琅又将那画像来回看了看,方将画像递向副将,“交由文书拓画数张,重点往各种成衣铺子、低等脚店去寻……”
略为顿了顿,他眸中泛冷,“龟兹哪家妓馆有兔儿爷?也让他们认一认可见过此人,今日便要寻见人。”
副将看他神情阴冷,不敢多问,小心接过画像。
待副将转身去了,他拿起手边的那只铜钵再看上一看,再次取出今晨才收到的那封信来。
展开信纸,目光下意识便落在了描述崔将军之女崔嘉柔的长相几句上:“明眸皓齿、亭亭玉立,貌肖其母,同崔将军只有眉毛相像。但靠近她□□处有一□□,很是显眼,你一瞧见,定会认出。“
他未曾见过崔夫人,同崔将军虽有一面之缘,可哪里能记得眉毛是何样。
这里头寥寥数十字,也就那句“靠近□□处有一□□”最为有用。
可在集市上被那治牛的小郎君偷袭时,不偏不倚,火星子恰恰就烧到了最关键的两处。
看来只有向长安再去一封信问问清楚了。
他又看了看这信发出的时间。
两个月前。
倒是凑巧的很,正是他表弟同崔家定亲之时。
只前脚两家结亲,后脚崔嘉柔便失了踪。那表弟乃他生父家中一位远房亲戚,来信之人必不知他同表弟的关系,才将此信送到他这处。
看来,表弟一家是尚不知此事了。
作者有话说:
注:
李白的《静夜思》在最初时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手望山月,低头思故乡。”,是从明代开始慢慢演化,才有了后世我们熟悉的版本。本文绝大部分参考唐朝社会环境、习俗,所以依然沿用旧版本。在各种柱子、墙上题诗,也是浪漫的唐朝兴起的习惯。
前方一座赫赫庭院,高高院墙围着长安模样的数座屋宅,一路进深而去,不知占地几何。有四扇铆钉大门依次洞开,一排带刀官兵似石像般矗立在门前,不怒自威。
这便是安西都护府。
赵勇带她绕过正门,到了一扇侧门边。
侧门边上贴着张画,其上像是一个人牵着一头牲口。画背后抹少了浆糊,风吹上一阵就卷了半边,看不清细处。
赵勇先行上前同守门的汉子低语了几句,方唤嘉柔上前。
来之前的路上,赵勇就叮嘱过她,千万莫透露她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免得那些曾同崔将军结仇的突厥细作盯上她,让她先想个名儿糊弄过去。
果然那守门的将她打量一番,方问:“姓甚名谁?”
赵勇忙同她使眼色。
她“唰”地撑开纸扇,做出个风流倜傥状,“姓潘,名安,合起来念做潘安。”
赵勇:“……”
待进了都护府,两人按照守门人的指点,候在一棵树下等待一个叫做“王怀安”之人。据闻此人乃薛琅的近卫,因薛琅极重视养牧牲口,寻牧使一事便交由亲信担着。
前来都护府的路上,赵勇已大略讲述了安西都护府新任大都护薛琅的辉煌历史。
据闻其不过二十三岁,可早在十六岁时便在一场平叛大战中带领三千精兵奇袭敌营而名声大噪,此后几年更是因镇守西南屡建奇功,被坊间称为“西南王”。近两年西南安定,薛琅才离开,来了西域。
关于这位“西南王”,嘉柔自也如雷贯耳,只从未见过。
两年前西南边境大战告劫,薛琅曾回长安献俘,整个朱雀大街被民众围得水泄不通,她插不进脚,最后取巧爬上一棵高树,才占得一点先机。
她凑这番热闹倒不是敬仰什么英雄,毕竟自己家中也有,无甚稀奇。只是听闻那位西南王俊美无俦,曾引得西南周边小国的两位热衷断袖的王子放下大话,言若入得薛琅帐内,则倾国相报。
此三人的虐恋过程有多曲折无人知晓,可如今那绵延长街的囚车上,据闻那两位王子便在其中,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其最初“倾国相报”的承诺。
因为这样一桩超出预想的结果,崔嘉柔对那薛琅更是好奇了。
貌美又歹毒,还是个男子,那得长什么样啊!
她当时蹲在树梢上,其实是个观美男的绝佳之处。可若不是等得饥饿、命忠仆递上去装了一桶的胡桃、殷桃和冷淘,若薛琅也并未凑巧骑马行到高树下,更若没有那忽然而来的一阵鬼风……
装吃食的木桶从天而降有没有套着薛琅的脑袋,她并未看清。只记得骤然响起一声“有刺客”后,随之她便从树上跌下,虽幸运至极地落在了一片仆从身上,避免被摔伤,可风继而将一只厚重的冷淘碗从树上吹下,“叭”地一声砸在她眼睛上,让她当了数日的独眼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