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的侍从如影子一般立在帐后,说:“是,听说其父严九兴从前?也曾做到千牛卫的中郎将一职,只是后来因渎职而被赶出宫了?。”
严观一句‘今日若是阿耶在这,定会说这都是十来年了?,你怎么还只是中郎将,一点长进都没有’,就惹得那位刘中郎将差点动手。
“荆统领是在知道骚动之前?就吩咐人来找严郎君了??”萧奇兰又问。
那影子默了?一默,道:“是,圣人对?于他与明娘子的关?系好像知道一二,可能是因为有着人留意明娘子吧。”
“留意明娘子?”萧奇兰反问了?一句,拿起?剪子绞掉一根发叉,忽又问起?严观与严九兴的关?系,“养父?”
“是养父。”影子很肯定地?答。
半晌后,萧奇兰用一种闲适口?吻道:“明娘子的那匹马送去了?吗?”
侍从替萧奇兰掌着
灯,道:“今日送去,眼下肯定已经交到明娘子手上了?。”
月光依旧记得明宝清,在看见她的一刹那,它就激动了?起?来,想要挣脱牵引朝她跑来。
明宝清差点都没能把谢恩的礼节完成,场面乱糟糟的,太仆寺来送马的官员没有久留,在乡长等一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明宝锦欢喜地?不得了?,立刻就跟着明宝清去田间跑了?一圈,月光也很久没有尝过这种疾跑的滋味了?,两人一马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蓝盼晓望着她们越跑越远,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去目光,却?见身侧的老苗姨脸上一点笑意也无,反而皱着眉,目光看向院里。
蓝盼晓也望了?过去,院里还是如常宁静,只是屋门轻轻晃着,应是有谁进去了随手一扯门,但门没有带上。
“听到来人是什么太仆寺的大官,又听说是圣人要褒奖大娘子的箭术,她的脸色就难看极了?,怕是埋怨上大娘子了?。”老苗姨忧心忡忡地?说。
“元娘那日哪里是去风光的?她只是想闲散过一日,被抓进去是要预备着做猴耍的!她自?己争气才有了?些体面!”蓝盼晓叹息着说:“若能替三郎争,元娘肯定会争,可我们没入贱籍已经是老先君赌上脸面、情?分和自?己一条命换来的,上巳节的一场射红夺魁而已,说起?来到底是玩闹取乐。元娘是吃不准圣上的心思,才不敢开口?要三郎。”
蓝盼晓虽不曾亲历,猜得也未必都对?,但与明宝清朝夕相处,她信赖明宝清。
“咱们能这么想,她做娘的没办法这么想。”老苗姨说。
蓝盼晓默了?一会,往屋里去。
林姨果然坐在书房里,怔怔看着窗外出神。
明宝盈的一些抄书和笔记都原本都堆在墙边的小几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坍了?下来,散了?一地?。
蓝盼晓蹲下来一本本拾起?,重新又堆好。
可林姨忽然冲了?过来,一把将书堆推到在地?,连蓝盼晓也跌在地?上,她下意识用手后撑了?一下,掌心有些疼。
她蹙眉看向面有恨色的林姨,低头再?一次收拾明宝盈的书册。
“她念这些书有什么用?能把她亲弟弟念回来?”林姨讥讽地?说。
“起?码,最开始的五十两不就是三娘考回来的吗?”
蓝盼晓觉得林姨脑子里大概全是明真瑶,白花花的五十两抱在怀里也那么有分量,她居然全不记得了?。
林姨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呜呜’哭泣起?来。
蓝盼晓一本一本理好了?书册,听到她的哭声,心里也不好受,递了?帕子过去,林姨并不接,只等哭累了?才抬起?眼,迷茫地?望着虚无,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近在咫尺而已,她居然要了?一匹马?阿瑶是我生的不假,可难道不是她弟弟吗?”
“你知道元娘不是这样?的人!”蓝盼晓急切地?说。
“那为什么呢?”林姨望着蓝盼晓的目光满是灼热的痛苦,她举起?自?己一双有些红肿变形的手,挥舞着声嘶力竭地?说:“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在你们跟前?不敢多提阿瑶一句,怕坏了?你们的快活。我不敢做累赘,不敢拖后腿。可还是不行吗?三娘生性?自?私只顾自?己在书苑里惬意,元娘那样?纵着她,我自?知在她跟前?没有身份,不敢说什么,可元娘有能耐,她赢了?弓,赢了?马!圣人亲赐啊!她只要舌头一转,今日,今日归家的就是阿瑶,不是,不是那头畜生!”
蓝盼晓见她有些癫狂了?,不好太驳斥她,只言辞恳切地?说:“元娘没有一刻忘了?阿瑶,每次去温泉庄子,不是她陪着,就是三娘陪着,就连四娘与我,与苗姨,哪次不是提前?几日就绞尽脑汁备好吃食给阿瑶?一年四季,有少他一件衣裳吗?你说元娘不想要阿瑶回来?你知道她在阿瑶的事情?上欠了?严帅多少人情??元娘在御前?赢了?那场射红,咱们只瞧见结果,却?不知道过程里发生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紧张吗?踌躇吗?畏惧吗?圣人说赏赐,无非是一个彩头,真得就能什么都要吗?元娘肯定有种种顾虑!”
“顾虑?”蓝盼晓说了?这么多,却?只换得林姨嗤笑一声,神情?鄙夷地?说:“她是怕姓明的儿?郎回来,这家往后就不是她当了?吧。”
这句话?,真叫蓝盼晓没有想到。
方才林姨那样?大吼大叫,她怜悯她一片慈母心,虽然很偏颇,但终究是做娘的舍不下儿?子罢了?,所以蓝盼晓没有太生气。
可这一句,这么轻飘飘冒出来,却?激得蓝盼晓怒意喷涌,站起?身道:“我且告诉你,就算是大郎回来了?,这个家也是元娘做主!”
林姨被她的话?震了?一下,可看着她因激动而粉涨的面孔,林姨又是一声讥笑,道:“你自?然要拥护元娘的,这家若是个儿?郎做主,哪里还有你的快活日子?”
蓝盼晓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出去了?。
明宝清和明宝锦带着月光回来时,蓝盼晓已做出一副无事的样?子来,可家中气氛古怪,林姨窝在房中不出,明宝清要进去,却?被听到了?全部对?话?的老苗姨拽住。
“脑子里正浆糊着呢。你莫要去说什么,省得自?讨没趣。干脆冷上一冷,让三娘回来劝吧。”
在这件讨赏的事上,明宝清自?己心里都还没过去,本就犹豫着,被老苗姨拽了?下来。
明宝盈自?书苑回来这一日,林姨病了?,倒不是装病,是真病了?。
明宝清和明宝盈带她去陆大夫处看病,陆大夫说要连着几日施针治疗,所以明宝盈就陪着她住了?下来,第一次向书苑告了?假。
陆大夫的药庐里有几间给病人暂住的屋子,明宝盈和林姨就住在那里,闻着阵阵药香度日。
“你书苑里那么些同窗,都是高官家的女娘,平日里听你说起?来,也都关?系很好,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把你弟弟救出来的吗?”
林姨歇了?两日,养足了?精神,见明宝盈坐在窗边看书,心里就觉得憋闷。
“求人不如求己,您再?给我些时日吧。”明宝盈就知道她会提起?这件事,翻过一页书,道。
“要多久!?”林姨高声起?来,气息一呛,又倒在榻上重重咳嗽起?来。
明宝盈替她顺气,端水给她喝,只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