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漱。”
游飞嘴里已经全是薄荷茶味,但还是听话?地又喝了一大口,鼓着腮帮漱干净,吐在痰盂里。
“漱干净了。”他抬起眼,轻声说:“文先生。”
文无尽捏着一撮丁香投进他口中,一甩肩上?的小包袱,看起来?与两年前离开青槐乡时没有什么分别,身材清瘦,神色温柔。
“雨小了,县令是我同窗,借咱们?车马到驿馆,住一晚,明早上?早点动身。”文无尽替他挽起过长的袖口,又拿着一块干帕给他擦头发。
游飞的眼睛蒙在乳白?的帕子里,只听见‘吧嗒吧嗒’的雨声不停,他说:“您这么急啊?”
文无尽笑?着把他揽到自?己身前来?,比了比个头,说:“你都长高这么一大截了,我能不急吗?”
游飞透过木窗,不良人正把那些戏班的人一一押进来?,要送进牢里去。
那个残舌少年落在最?末,偏头看过来?,看着游飞被如兄如父般的人摸着头发,一切尘埃落定,安然无恙。
他的目光带着鲜明的恨意,游飞却只觉得悲哀。
“怎么了?”文无尽问。
游飞简单地提了提,又说:“能不能放过他?”
“他恨你,是因为你把他的垫脚石抢走了,不然的话?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他的日子就能好过些,是吧?”文无尽说。
游飞没有说话?,他听见文无尽低低叹息一声,说:“心性都这样了,太迟了。”
他虽这样说,但又转身朝后堂去了,应该是去找同窗说明缘故了。
游飞一直盯着那扇已经无人的窗子看,直到文无尽的脚步声转回来?后,他蓦地说:“先生,咱们?走吧。回去吧。”
雨珠争先恐后落下,雨云渐渐散去。
入夜后,反而星星漫天,银河辽阔。
明宝锦坐在阶上?,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
是咸肉的香气,明宝锦知道?那是从游家拿来?的咸肉。
游老?丈腌咸肉的本事很好,那几条咸肉风干后漂亮得像玛瑙一样,肥瘦相间。
吃的时候,只要薄切几片铺在菜干、笋子上?,与饭同熟就好了。
就算是咸肉,不吃也是会?坏掉的。
游飞喂了那么久的猪,不好好保存的话?就可惜了。
蓝盼晓记了账,等游飞回来?好还给
他。
但明宝锦觉得游飞可能不会?回来?了,因为她。
因为她躲不开邵阶平的盘问,因为她看不出苗玉颜有了身孕,因为她耐不住气把事情提前告诉游飞。
因为她是个笨蛋,她什么都做不好。
“尝尝?”蓝盼晓把一片晶莹剔透的咸肉并一根嫩笋尖放在她碗里。
明宝锦拿起筷子夹起来?,乖乖地吃了。
“好吃吗?”蓝盼晓又问。
明宝锦点头,当然是好吃的,油浸透了涩,荤缠绕着素。
好吃的东西,即便?在不开心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好吃,但苗玉颜和游老?丈相继去世那段日子里,明宝锦吃什么吐什么,最?后是靠着老?苗姨的米粥油熬过来?的。
她现在已经好了不少,能吃下东西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往厨房里钻了。
磨一磨芝麻盐,剖开炙热的烤饼,把芝麻盐抹进软而烫的饼腹中,一点点盐味能勾出所有的麦香气,芝麻的香气柔和隽永。
捣一捣茱萸蒜酱,浇淋在凉透的米皮上?。米皮是老?苗姨把米浆倒在竹篾上?晃平晃匀后炊出来?的,薄透一层,揭起来?时随着窗外的风一起波动。
炒一炒黄豆,这是游老?丈做酱油的独门方子,炒过再泡水的话?,会?更香。
明宝锦还记得去年夏日里,他同老?苗姨一道?给黄豆裹粉,把她和游飞赶出去砍些黄荆条回来?。
游飞一听不乐意,还捂屁股。
“啧!”游老?丈瞪眼,“我打你还用?得着专门去砍荆条,盖豆子的!”
那一缸酱油就快能吃了,每天早上?老?苗姨都会?去搅一搅,然后盖好。
“这是什么?”明宝锦拿起藏在酱油缸后的一个黄绿色的竹器,看样子像个篓子,但又只比酒提子大了一点点,编得非常细密。
“起酱油用?的。”过了一会?,老?苗姨才说。
“怎么用??”明宝锦又问。
“搅一搅缸里的酱,然后把这个放进去,加些水,把酱和水搅匀了,等一等,滤进那里头的就是酱油水了,可以吃了。”老?苗姨说。
明宝锦看着手里的小竹器,忽然想起这是游老丈做的而不是明宝清做的。
在做这个小竹器之?前,他先给明宝锦和游飞各做了一根‘钓蝶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