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弘阔可汗恍然大悟!
他就说,丰国皇帝怎地如此好心,送来这样一位公主!原来是想谋害于他,想要摧毁陇北的根基!他绝不可能让丰国皇帝得逞!
正在弘阔可汗信誓旦旦之时,营帐被人掀开,他正要喝斥对方不知好歹,竟敢擅闯可汗营帐,就正面与了了对视,顿时额头冷汗涔涔,先前被刻意遗忘的恐惧瞬间回笼,极寒之气穿刺心头的寒冷令他的手脚下意识开始发抖。
他站起身,噌的一声拔出金刀,直指了了面门:“大胆邪祟!是不是丰国皇帝指使你!”
了了完全不明白弘阔可汗在说什么,她在想,自己的话这样不被放在心上,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将他杀死?
她不喜欢有人不听自己的话。
由于了了一直不说话,弘阔可汗愈发紧张,他察觉到自己握着刀柄的手在逐渐打滑,要知道即便是在战场上,他也从未因恐惧握不住刀,可现在,这把跟随他多年的金刀,却止不住地松开,他握不住!
于是他想,与其犹豫不决,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管她是什么妖孽邪祟,一刀将她砍了,再将她的人头送回丰国,告诉丰国皇帝,他弘阔可汗不是这么好惹的!
伴随着弘阔可汗一声怒吼,金刀闪着锋芒,向了了当头劈下!
第37章第二朵雪花(七)
弘阔可汗这把金刀不知杀过多少人,了了不想被碰到。
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不明白,比如弘阔可汗要求她乖乖住进营帐等他宠幸,大有她不同意,他便用强的架势在里头,他与她说话高高在上,如同主人逗弄小狗,也不见他感到愧疚心虚。而她仅仅是要求他剔掉身上的丑陋毛发,便立刻受辱,觉着自己被践踏了尊严。
他的尊严简直像是地上草芥,轻风刮过都算亵渎。
弘阔可汗力大无穷,与年轻一代的勇士们掰手腕摔跤丝毫不落下风,这一把大刀当头砍下,势必能将了了的脑袋劈成两半!
弹指间,眼见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了了却无动于衷,只冷眼看着弘阔可汗,这一眼令金刀被冻结在半空,无论他如何使力,坚冰岿然不动,了了抬腿踹中他的腰腹,弘阔可汗狼狈松手倒地,金刀也落到了了手中。
她将金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提刀向弘阔可汗走去,弘阔可汗还以为她要给自己个痛快,饶是不想死,也不愿低头求饶,草原上的狼永远不做看门家犬,死便死!
一阵嚓嚓声传来,弘阔可汗只觉头皮一凉,虎皮帽子被丢至一旁,那一根根编得繁琐华丽的小辫子与脑袋分开,弘阔可汗意识到了什么,正要挣扎,金刀却擦着头皮滚过,刷刷两声,从头发到眉毛,了了给他削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瞧着顺眼多了,那一头的小辫子又脏又腻,了了想,他肯定不是每日都编一回。
她将金刀丢回弘阔可汗眼前,目光落在他的胡子上,弘阔可汗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了了问:“你见过杀鸡吗?”
弘阔可汗一脸懵,了了又说:“为了把鸡毛褪干净,要用开水将鸡烫一遍。”
烫过了就好褪了。
弘阔可汗再傻也懂她在暗示什么,他在“大丈夫宁死不屈”和“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间左右为难,最终选择慷慨就义,头一昂:“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胡子是陇北勇士的象征!你杀了我吧!”
了了点头:“好,那我就先杀你,再杀陇北人。”
弘阔可汗还将她当作邪祟,一听她要杀陇北人,立马急了:“万万不可!”
了了慢慢看向跌落在地的金刀,弘阔可汗忍了又忍,最终屈辱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了了却坐着不动,他怒道:“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要看男人脱裤子?”
了了没说话,眼神冷淡中透着讥讽,大概意思是,你以为你很好看?
弘阔可汗气急败坏,想他到了这个岁数,一生之中几乎无有吃败之时,谁曾想竟被中原来的小公主拿捏,他敢肯定,丰国皇帝一定是故意的!将这么个邪祟拱手送来和亲,简直就是恶意陷害!
热水送来后,弘阔可汗拿着金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胡子……伴随他几十年,自他少年时期长出后便再也没有剃掉,比爱惜脑袋还要爱惜,每日清晨都要细细打理的胡子……真的要这样全部剃掉么?
“我不喜欢男人身上有毛。”了了说,“就从你开始,全都剃干净吧。”
弘阔可汗一把握紧刀柄,恨不得大刀向了了头上砍去,可形势不如人,只能隐忍,一时间险些将自己憋出个好歹。
此时,营帐外传来通禀声:“大汗,大可敦求见。”
弘阔可汗的胡子刚剃一半,正心疼着,想也没想便答道:“不见!”
“叫她进来。”
弘阔可汗手一顿,瞪着了了:“你还给不给我留点男人的面子?!”
下一秒他自己先泄了气,“进来吧。”
大可敦身材健美,她是陇北贵族之女,自幼在马背上长大,没有娇滴滴的做派,听说丰国送了公主来和亲,她担心大汗为丰国女人所惑,特意前来拜见。
结果这一进帐,场面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先不说那丰国公主,光是大汗,大汗怎么在蹲着剃胡子?这胡子他少说留了二十年,这、这就剃掉了?!
见大可敦目瞪口呆,弘阔可汗攥着剩下半把没来得及剃的胡子,真是进退两难,大可敦还是个心直口快的:“大汗,您怎么把胡子给剃了?”
弘阔可汗赶在了了开口说实话之前搪塞道:“留了二十多年,腻味了。”
“那也不至于这时候剃呀,等来年开春再剃也不迟,留胡子不冷。”
这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每年寒冬,苏克津城都会刮大风,从早到晚的刮,那风刮到脸上跟刀子般生疼生疼,皮肤稍微脆弱点,在陇北根本活不下去,所以这里的人大多皮肤黝黑泛红,而且身材倍儿结实,无畏风雪。
弘阔可汗不耐烦地问:“你有什么事?”
大可敦这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她是听说丰国公主主动向大汗自荐枕席,生怕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才急匆匆赶来,陇北人都知道,中原人最是阴险狡诈两面三刀,他们的男人卑鄙龌龊,女人则狐媚勾人。
她是大可敦,又是陇北人,对了了这种被送来和亲的公主很是看不上,认为丰国皇帝答应的如此之爽快,定然心有不轨。
这一扭头瞧见了了,颇为意外,“你就是丰国公主?”
了了看着她,大可敦满腔劝诫此时尽数咽回肚里,不知想到什么,眼珠一转,脸上顿时堆满笑容:“真不愧是好山好水养出的好人儿,瞧这俊的,你大老远地从丰国而来,人生地不熟,怕是有许多事不知如何打理。这样,要是你不嫌弃啊,无论什么事你都能来找我,我的营帐上飘着三色彩旗,你一眼就能看见。”
了了没有感受到大可敦的敌意,但却避开了对方伸来想要摸她脸的手,大可敦不以为意,连连说了不少好听话,殷勤地令了了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