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很喜欢他的这种傲慢,这五年来,梁王数次向丘州都督曾介传递书信,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些信曾介一个字也没读,而是全部到了她手上。
去年过年时,南方大雪,在了了的授意下,皇帝派了张何两家的人共同赈灾,张家抚民,何家运粮,按理说这是个彰显梁王仁义的大好机会,偏偏运粮途中出了点意外,原本计划会在十日内到达的粮草物资,硬是拖到了二十日,虽说最终有惊无险,可张家的声誉却因此跌到谷底,何家趁势而起,重重压了张家一头。
人要捧的高高的,摔下来时才会粉身碎骨,一个家族也是。
了了告诉凌见微:“何家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存在薛州祖宅祠堂下的八万万两黄金,已不翼而飞。”
那么他们第一个怀疑的会是谁呢?
凌见微刚端起茶杯,目瞪口呆:“多、多少?你刚才似乎说了个数……”
“八万万两黄金。”了了从善如流地重复一遍,“还没有算上其它珠宝玉器。”
“自开国至今,何家也不过百年,八万万两?!何老太爷可是出了名的勤俭治家,据说先帝时期他上朝,那官袍里头的内衫都打着补丁!”
凌见微都想象不出八万万两黄金究竟是多少,那得多大个祖宅,多大个祠堂,才能装得下?
“何家有这么多钱,梁王可不知道。”
四大士族里,何家最穷,也最有文人风骨,百年来出了不少大儒,教书育人桃李满门,八万万两黄金不翼而飞,不知何老太爷晚上还是否睡得着。
凌见微打理了五年亨通书局,赚的钱不在少数,但跟何家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谁再跟她说何家满门清贵,她非堵住那人的嘴不可。
此事过于令人震惊,凌见微花了好一会功夫才跟了了说起书局的事,亨通书局明面上卖书,实则却收集大大小小的消息,无论这消息起眼或不起眼,说着说着,她告诉了了:“刚才出来时,不知道谁家的女娃走丢了,幸好碰上的是我,我看那孩子衣着不俗,肯定不是寻常人家。”
了了其实瞧见了,她一眼便认出了崔文若,按理说崔肃是不可能再有孩子的,崔文若之所以能够出生,是因为继夫人想要孩子的心愿过于强烈,既然作为人出生,自然与了了再无干系。
不过她最好安分一些,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凌见微说完,感到些许惆怅,她知道女儿留在身边的时间不多了,梁王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处处受人掣肘,他自己还浑然未觉,想到这里,她低声问了了:“那个崔折霄,如今还活着,你看要不要?”
了了说:“不必。”
留给崔文若吧,她不是很想要?
凌见微点头,又说:“若你与陛下相认,崔肃必然会因此升官——”
“谁说的?”
凌见微愣住:“难道不是?”
这五年来崔肃一直没有升官,崔家也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新一代里除了崔折霄外没一个成器,崔折霄虽样样厉害,偏生毁了脸,若不是崔肃撑着,崔家早已没落。
“当然不是。”
了了挑起车帘往外看去,无论内里如何暗涌不息,勾心斗角,普通人的生活都与从前一样,其实他们哪里会在意皇帝是女人还是男人,只有感到被冒犯,利益被侵吞的人才会大力反对,而了了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皇帝得知女儿回京后很是欣喜,虽说已经过去五年,但两人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这五年里,他见识到了了的手段,也愈发确认她的确比任何一个宗室之子都更适合当皇帝,而且皇帝早已想过,待女儿登基为帝,她可以挑选容貌出众的男子作为后妃,生下的孩子随皇室姓即可,这皇位便落不到外人手里去。
收到了了的消息后,皇帝终于告知皇后,可以着手去办相关事宜,先把人认回来,接着再宣布立公主为储君……想到这里,他喜滋滋地问皇后:“你说,皇太女这个称呼怎么样?虽然古往今来,没有公主做皇帝的先例,可我的女儿,我相信她能做到。”
皇后想了想说:“恐怕不行。”
皇帝笑容顿失:“哪里不行?”
“皇太女这个称呼不行。”
皇帝不服气:“怎么就不行了?我觉着这个称呼很好。”
“可了了说过,她要当太子。”皇后边说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需要注意的事宜,“女儿就不能是子?太子跟太女有什么分别?”
皇帝说:“这样不觉得叫起来很奇怪吗?太女很难听吗?”
“难不难听另说,谁让了了不愿意呢?”
皇后心情很好,她跟凌见微见过几次面,双方很是投缘,再加上有了了这个共同话题,和凌见微聊天,可比听皇帝说话舒服多了,现在她无比期待,自己能光明正大走出皇宫的那一日,她想去看看见微经常提起的亨通书局究竟有多热闹,总是在信上看,难免不够痛快。
第75章第三朵雪花(二十)
乌金发冠,朱红锦袍,腰间系一块和田青玉九龙戏珠佩,太子朝服穿在十一岁的了了身上,非但不见稚嫩,反倒贵不可言,皇后看得欢喜,忍不住给她整理了下根本没有乱的衣领:“真威风,真有气势,从今儿起,你可就得改口,叫我母后啦。”
了了看她一眼,没说话。皇后已习惯她这性格,笑吟吟的,越看越是喜欢,叮嘱道:“虽说朝中已打点好,不过梁王一党定然会因你是女子而反对,你切记不可与他争论,免得落了下乘,陛下既然说此事由他出头,你便不必替他分忧。”
若是连立自己女儿做太子这件事都办不好,那陛下还是早些禅位吧!
了了点了点头,她长得快,身高已近七尺,比凌见微和皇后都高,皇帝瞧见她每每都好奇她是吃什么长的,因为皇室中人普遍不高,梁王之子尤甚。
他比了了大两岁,却只到她肩膀,再加上足有了了三倍的体型,整个人放远了看,简直像是一口大水缸上面插了一肉丸。
皇后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平复激动的心情,当事人都不如她来得兴奋,可惜见微不能来,无法目睹乖女今日风光。
了了望着她,说:“日后自有比这更富贵之时。”
皇后笑出声来:“那当然,咱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好了,快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在外殿等待的皇帝一瞧见女儿,眼前顿时一亮,夸赞道:“这身红衣好看,衬得气色好。”
唇红齿白的,有一股清隽之气,光是屹立不动,便令人觉她傲骨铮铮,不敢轻视。
五年里皇帝见识了女儿的手段,但今日毕竟是她第一次上早朝,又要面对文武群臣,皇帝担心孩子不适应,叮嘱了了说:“待会儿你不用开口,父皇自会为你正名。”
了了没理他,皇帝也习惯了,倘若哪一天女儿对自己和颜悦色,他反倒害怕,如今他是越看了了越喜欢,自己竟也能有这样优秀的孩子,谁说他没有儿子便后继无人?梁王那厮儿子多,可哪一个成器了?就是全加在一起,也不配给他乖女提鞋。
皇帝并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君王,他更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对于政事着实是没什么天赋,但谁叫他命好,投生成了嫡长子,而且其他几个兄弟比他还不如,矮子里面拔将军,先帝不选他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