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那水波拍打她的幅度越来越大,黎原才隐隐约约恢复了一点知觉。
她像是被谁背在背上,那人的步子迈的极快,带来一阵阵轻微的颠簸。黎原想睁开眼,却像是被魇住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
好热……
他的脊背宽阔有力,透露出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黎原突然不愿再醒来,不如就此沉溺……
但耳边嘈杂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有很多个人在说话,吵得人心烦。
黎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到背她的人把她放下,在她耳边焦急地呼唤了一声:“黎原?”
这低沉的声音,瞬间把她从那一片白茫茫的虚无里扯了回来,黎原的心脏砰砰狂跳,她猛地睁开眼,瞳孔还没对焦,胃里就一阵翻涌,控制不住地歪头呕了起来。
“醒了!”惊喜的女声响起,脆嫩嫩的像黄鹂。
黎原只是不停地干呕,头痛欲裂,浑身发冷。
一只手突然落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似是安抚。
黎原不由地注意到这只手,又瘦又长,皮肤虽然并不白皙,凸出的青筋却十分明显,顺着手看上去,入眼竟然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为什么?这个人……他不是从十八楼跳下去了吗?
黎原浑身僵硬,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来到了阴曹地府,才会和死人见面。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手电筒,照照她的头皮,又照照她的眼睛和耳朵,黎原就像个棒槌一样杵着,一动不动,任人摆弄。
有个女孩紧张地握着她的手,关切道:“黎原,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的音色清脆动听,颇有辨识度。黎原稍微清醒了一点,看着这个姑娘,越看越眼熟:“邵楠楠?”
邵楠楠点头:“是我啊!”她似乎有点着急:“你怎么看上去像不认识我了一样?脑子不会被砸坏了吧?”
医生的声音很平静:“看起来并不严重,估计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待会去拍个片子看看。”
邵楠楠连连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
黎原恍惚间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她高二那年,路过篮球场被篮球砸了头,砸出个轻微脑震荡来在家躺了好几天,当时……她不就是被舒楠楠和另一个陌生的男生送来的校医院吗?
那个陌生的男生……黎原像没反应过来一样,呆呆地看着林北呈。
他穿着高中时代的校服外套,高高瘦瘦,微微弓着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好像跑的有点急,细碎的额发已经汗湿,半遮着眼睛,薄唇紧抿,眉宇间有藏不住的阴郁之色,给人一种冷峻的距离感。
看着这张脸,黎原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他,又好像不认识他。
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也穿着校服,标准的蓝黑色长外套加百褶裙,一摸口袋,果然掏到了自己高中时代用着的手机,而屏幕上时间显示是五年前。
出了场车祸,她不仅没死,反而……重生了?
黎原彻底错乱了,她觉得现在自己不应该去看脑外科,应该去看精神科。
医院里人影来去匆匆,黎原呆呆地坐在医用平车上,像失了魂。
邵楠楠在一边焦急地打着一个又一个电话,大概也是没遇过事,茫茫然不懂怎么处理,只能联系她的老师和家人。
而那个对她来说本该完全陌生的男人,林北呈,他此刻正拿着报告单在听医生讲话。
医生指着几项数据对他嘱咐一番注意事项,他弓着身子,一言不发地听着,微微皱着眉,听得很认真。
突然间,他好像察觉到了黎原好奇打量的视线,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晨曦的微光一样明亮,却又剎那之间流转而去。他的目光像被烫到了,迅速低下头,额前长长的碎发重新挡住他的眼睛。
黎原注意到,他神情不变,耳根却有点发红,拿着报告单的手忽然握得很紧,从浑身透露出一种不自在来。
不知怎的,黎原回想起夜里那个奇怪的吻,轻轻柔柔的,带着一点烟草味。
黎原自认为不是个迟钝的人,却怎么也没办法把面前纯情的少年和那天夜里脸色晦暗不明的嫌犯联系在一起。
林北呈再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拿着她的报告单去另一个窗口排队缴费,似乎是在拿药,他把这一切做的仿佛都是理所当然。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忙碌,像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屏障,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人表演。
时间过的很慢,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凌云升终于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她才像是突然清醒一样,深深喘了一口气。
凌云升紧紧皱着眉头,神色担忧,目光将她扫视一番:“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他的脸相较之前明显年轻了几岁,带着点年少的稚气,却依然丰神俊逸,玉树临风。
黎原心里五味杂陈,干巴巴地说:“我没事。”
邵楠楠递来几张报告单,凌云升仔细看了一会,舒了一口气:“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待会我再去问问医生。”
他转过头来,目光在黎原头上停留了片刻,说:“黎叔好像在忙,我先陪着你,别担心。”
黎原怔怔地点头,她注意到那几份报告单,于是眼睛不由自主地找寻着林北呈的踪迹,却刚好捕捉到他的背影默默消失在门口。
他穿着普通的校服,脚下生风,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意思,一如那个诡异的夜晚,他莫名地出现,又莫名地离开。
从窗口取好的药已经悉数交到了邵楠楠手里,两辈子了,他连一句“谢谢”都不听她说完,他甚至没能让黎原记住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