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
“说起来,你这个鸡蛋哪来的?我记得我们近来好像没买过鸡蛋吧?”影六忽而挠了挠头,“影一,你买的?”
影一摇头。
然后两人一同看向正吃得起劲的苏小昭。
“哦。”苏姑娘目光依旧怊怅,“当时它飞了过来,我远远一瞅像是个好的,就手快接住,放到衣袖里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没看到?
而且,她当时不是一副坚定不屈的模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吗?
那她是怎么一边维持着清高名士的姿态,一边无耻地捞鸡蛋,塞进衣袖里的?!
影六顿时跳脚了。
“所以,在我被砸得凄惨的时候,你都顾着挑鸡蛋去了?”
“哎呀,你皮糙肉厚,砸砸又没事,可你知道母鸡下蛋有多努力嘛?”苏小昭慈爱看着手中的鸡蛋。
“……”
果然!小疯子刚才那见鬼的难得体贴,根本不是担心弄痛他,而是担心压坏了蛋吧!!
※※
“公子!”
一身脏污的衣袍没来得及换,谢筠此刻赶至厅堂,衣容不整,满脸颓然,“吾等有罪,还请公子为苏姑娘解困!”
青碧色茶波一荡,雍和璧搁下茶盏,敛眉问:“谢先生这是何意?”
谢筠紧抿了抿唇,而后深深一揖,将一众幕僚私底下商议的,欲收服苏度娘的策谋道出……
最后,他闭上眼睛,懊悔道:“公子,我等原想施以计谋,使苏姑娘明白留在小镇,只是明珠蒙尘,难被赏识……不料,像是另有一股势力,似要将苏姑娘折于此地,镇上流言愈演愈烈,我等追查无果,人言可畏,以至于如此境地……是吾等愧对苏姑娘!!”
厅堂内一霎的安静。
烛火跃动,明灭飘忽地,照见男子深雅的面容上微微的白。
雍和璧薄唇紧抿,那一双如濛濛山水,向来温煦平静的眼眸里,带出了三分怒意,三分焦灼。
看着阶下人的狼狈容色,他不敢去想,那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是如何强自隐忍地扬起脸,傲骨不折,如铁扇秋风般清凛,迈步走过了那一条长长的、充斥着世间上最恶意的谩骂与欺侮的街道……
而这一切,是他雍和璧手下门客的手笔。他亦责无旁贷。
“来人,备马!”他起身拂袖,衣角掠起的风也似带着焦虑。
恰在此时,闻风而来的陆子燮也赶至,“公子,且慢。”
雍和璧抬起眸来,对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第一幕僚,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责怒:“陆先生,你素来惜才,何以这次要用不入流的方法,去折辱一名女子?”
陆子燮一听就是谢筠坏的事。
“陆先生看我作甚?”谢筠当即怒目瞪回,“若不是先生行事太过,何至于此?”他就是出尔反尔了如何?
竖子不可与谋事!
陆子燮气得收回目光,拱手对雍和璧说:“公子,事情演变至此,实非吾等所愿,斗胆请公子稍安勿躁,先听我一言。”
雍和璧面容沉静下来,适才他一时心急,想要立即见到那女子,没注意到时辰不对,眼下天色已暗,趁夜赶去也是于礼不合。
“陆先生是认为,苏度娘如此之才,若不能为我所用,便当毁去么?行事如此不留情底,如何不被天下士人诟病?”他抑下怒气说道。
幕僚门客如此私自行事,作为主人,如何又能颜面有光?如若苏度娘知晓,此事是他雍家的人背后所为,又该会如何看待他?
雍和璧唇线轻抿,一抹倦意浮上眉间。
“公子,我等隐瞒有罪,可也并非要行灭才之事。”陆子燮躬身说。
“只是,公子为招纳贤才辛劳奔波,眼看回京在即,陆某才出此下策。我等原本打算,无论苏姑娘是否入雍家门下,回京前当向镇中人澄清事实……澄清此举有十分把握,毕竟只要将那算盘之妙用,广而告之,便足以证苏姑娘之大才。”
他对那位身怀大才的女夫子,心中也十分敬惜,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想用这种手段使其归顺。
“荒唐!”雍和璧转身闭眸,心如乱麻。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待那女子如知己,又怎么愿意用这样卑鄙的手段,逼她为自己效力呢?
“此事错不在公子,是陆某擅作主张,事后我也会亲自登门谢罪。”陆子燮说,“可是公子,苏姑娘已经答应会考虑三日,再决定追随公子与否。我观她神色,似乎也有所意动,此时公子若贸然前去,恐会招致误解……不如,还是等我们先在镇上澄清事实,公子再去见苏姑娘为好。”
现在镇上还是风言风语的,倘若公子此时前去解释,难保不会火上添油,说不定那苏姑娘一气之下,就再不愿入雍家门下。还不如等到谣言平息后,他再亲自负荆请罪,至少让她不至于怪罪公子。
男子雅致的眉宇一拢,露出一丝迟疑。
于情,他应当刻不容缓前去赔礼谢罪,而不是明知她今日受辱,仍然按捺不动,去等待什么时机。但是于理,以他的身份,却不能不考虑更多……
“她当真答应,会考虑随我回京?”他微蹙起眉,踌躇问。
“确实如此,公子不若静候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