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名家仆口中对他出手相救的那个人,既然能来得如此及时,又有本事从不知名的邪祟手下救人,说明早就注意到了三七坊的异样,那此前又为何不提早出手?
除非……
“救走你的那个人也无法阻止这一切,甚至不好亲自出面,但他想要留下证人。”顾年遐突然开口,“看来救你之人知晓不少内情,但不愿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晏伽反问顾年遐:“眼下死无对证,我们确认不了他到底是不是三七坊的人,你又怎么知道,这会不会是凌绝宗下的又一个套?”
顾年遐道:“我在长明镇外确实也遇到了那些东西,当时一路追到林子里,这才碰见了你。况且现在我们没有头绪,凌绝宗心怀鬼胎是不假,这个人的话可以暂且采信,没什么坏处。”
家仆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死在蘅宫的那个人,我记得似乎是金陵人士。但我记得三七坊遭祸的前几日,他应当是告假回老家了,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指认此事是顾氏所为。不过坊主从前似乎也总去金陵,我并未随行过几次。”
“金陵?”晏伽喃喃道,“我记得那边的仙家是……”
线索并不明朗,接下来他们也只能暂时相信这个家仆所说。顾年遐让顾迩卓安顿善后,但不要将那家仆藏在蘅宫,趁现在没有外人知道三七坊还留有活口的事情,应尽快将对方隐姓埋名地送到安全的地方,再也不要让任何人现。
晏伽远远看着顾年遐跟顾迩卓交代完事情,转身朝自己走过来,就问道:“说清楚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顾年遐道:“听那人说,被灭口的家仆和他们坊主都与金陵有些关系。雁过留痕,所到之处必有蛛丝马迹,我们得去一趟,打听打听三七坊的情况。”
“我们?”晏伽笑了,“你现在很不见外嘛。”
顾年遐:“你又在说怪话,你肯定也要去,那我们为什么不一起?”
“去去也好。”晏伽点头,“走吧,跟我出趟远门。你爹说得没错,长大了,总得去见识见识天地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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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之滨的金陵城,古来便是水路会集、天下文枢之地。河道通达、商船络绎,正所谓“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城外山水铺陈,城中朱楼迢递,夹岸的集市与铺面繁华无比,成夜笙歌喧嚣,丝竹鼓乐声惊霄穿云,但凡踏入其中者,甚少能不被这无边的繁华与极乐所簇拥,忘乎所以。
不过对顾年遐来说,这趟旅途最吸引人之处,就是有比鸡腿更好吃的盐水鸭,其次才是他们接下来准备探查的事。
“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晏伽看着从进城那一刻起就双眼亮亮的顾年遐,无语道,“跟紧我,别被人家拿鸭子腿儿勾走了。”
“我不会的。”顾年遐说,“前面有好长一条石桥,好多人啊,我们要从那里过吗?”
晏伽点头:“过了那座桥,才是金陵城的大道,再往里走就是七大街、十三小街,我先带你买些好吃的,把你喂饱再说。”
顾年遐笑着走到他身边来,虽然并未露出尾巴,晏伽却仿佛看到了他身后有什么在摇,不由得感叹实在太好哄了。
晏伽只当在长明镇见过的仙兽仙宠已经够多了,没想到金陵城中竟然挤满了那种形态各异的东西。顾年遐用灵识去探,只觉得它们身上法力涌动十分平稳,毫无异状,看样子应当是和饲主的法力息息相关。
两人刚走到桥边,就听到前面异常闹哄哄的,不太像寻常街市喧嚷的动静。顾年遐挤过去,看着数十名灵修打扮的人几乎占满了整条大道,声势浩大地从中走过,将街上行人都挤得抱怨连连,却又无可奈何。
晏伽也看到了那些人,都身穿有着相同纹样的堇色衣袍,手提琉璃灯盏,身佩长剑,走起路来满腰挂着的一圈东西叮当作响,就像马车上的铃铛,高调地知会所有人赶紧让路。
“这些是什么人?”晏伽问道。
“执灯使啊。”边上一位热心的大姐也踮着脚看热闹,“第一次来吧?金陵城现在整天就是这群人到处横行,比我摊子上的螃蟹还活蹦乱跳,可真见鬼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整天转来转去的干么斯。”
顾年遐听到她这么说,也道:“我知道执灯使,是仙门学宫中的法正一职,专门处理学宫诸类政务与杂事的。可这里也太多了,金陵城能塞下这么多执灯使吗?”
晏伽见一旁的大姐看得不亦乐乎,心想反正现在执灯使开道,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光顾摊子了,便问道:“这金陵城里有多少处学宫?”
“不晓得喏。”大姐道,“我又不修仙,管他有多少座?不过我看着有几个模样还挺俊的呢。”
看来从这里问不出什么,得找个灵修仔细问问。
晏伽左看右看,忽然瞥见人群中走过一个黑衣女子,对方身上的衣裳很是眼熟,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想起来,这是金陵城中最大的修仙世家——徐氏的家族袍服。
徐氏一族,以符箓咒法为主修,善于钻研符纸和咒文,兼有观天占卜、通灵渡厄之法。金陵徐氏也相当擅长制作法器,一切器具到手,皆可画龙点睛、为其所用。
但其家学只传女眷,族中男子及冠后只能离开宅院自谋生路,从无例外。
这个徐氏弟子身旁没有任何仙宠的影子,表情看上去十分冷漠,甚至有几分不耐烦,自顾自往前走,瞧也没往那群执灯使身上瞧。晏伽愣了愣,意识到对方似乎很看不上学宫的人,这其中大概有什么恩怨在。
“对啊,我记得从前掰着手指头也找不出几家学宫,里头别说执灯使,连个扫茅厕的都没有,现今竟然如此炙手可热。”晏伽对顾年遐说,“而且金陵一向是徐氏独大,现在看来,怕是被这什么学宫压了风头,正不服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