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不准你女儿修习此道?”
孙焕尘闻言,猛地抬起头:“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怕你心口不一罢了。”那人摆摆手,“不过看你那宝贝女儿也不是什么善茬,离家出走这些日子,竟是真赌气不回来了。”
“她年纪尚小,也无心这些,强求无用。”孙焕尘定了定神,回道,“不过我宗门中还有一名青年才俊,名叫孙敬帷,此子天资聪颖,悟性也颇高,是我从乐坊里收养来的,倒是十分听我的话,或许能修炼此法。”
“我不管这些,只想做成你我当初说好的事。”那人说,“炉鼎已烧热,接下来,就该是请君入瓮了。”
鄢陵三官山
三清门今日冷清,因着不少弟子都下山采买去了,都要傍晚才回,连道观门口把守的小童子也昏昏欲睡,扶着打更梆,鸡啄米似的一下下点头。
山路上走来两人,为的年轻人穿荼白色交领短衫,靛蓝下袍扫过涉云纹长靴,踏着方步缓缓而上,一手还把玩着腰间的小木牌。
“宗主,要我去通传吗?”身后的侍从问道。
“不必了。”年轻人摇头,“看三清门这门可罗雀的样子,当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尊崇无为之道,连门口的道童都这幅做派,你指望观主能多正经呢?直接进去,不必打招呼。”
三清观占据整座山头方圆近百里,沿途一路经过几座主殿,绕过巍峨的浮雕影壁,再往里便是观内道众的居处、架空在峭壁之上的眠鹭山房。
此时正是禅定的时辰,观中的弟子都于房中静修,院子里安静得很,只听得山涧声声鸟鸣、轻风簌簌,那尽头曲径通幽之处,是山房的后厢。
“你在外面等我。”年轻人接过侍从手中精致的提盒,说道,“我很快就出来。”
他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房中一个女子的背影斜靠在桌前,正抱着一枚青玉葫芦擦拭,听到声响便抬头看来:“阿煜?”
展煜手提着盒子,走到桌前放下,垂眼看着对方:“萧九,你去不去仙盟大会?”
萧千树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是为此事而来,论剑帖我也收到了,孙氏写得很诚恳,还是孙焕尘的养子亲自来送,看来的确是诚心相邀。”
展煜打开盒子,端出里面的糕点,“我也收到了凌绝宗递来的帖子,如今家中长辈正在商量,去还是不去。”
“你想去么?”萧千树问,“想必几位叔伯、姨母都一力要你去吧?不然你今日也不会逃来我这里了。”
展煜没说话,看了看她面前空无一字的纸笺,连墨池里的磨都要干了,显然对方也无心修身养性,而是另有烦心之事。
“还记得我们几个以前在‘小书斋’的时候,闲来讲过的故事么?”展煜道,“若村子里有十家猎户,惟有一家能次次猎到最难捕获的林羊。此羊皮毛珍贵、肉嫩鲜美,为行商所喜,生性却又极为警惕,故另外九家从未猎到过它。”
萧千树目光微微出神,也想起了什么:“所以,在某个狂风雷鸣的雨夜,其中八家猎户联手将那名猎户砍杀在大雨中,抛尸悬崖。最终东窗事,那八名猎户皆是锒铛入狱、杀人偿命,自此,村中只剩下了一家猎户。”
二人对视一眼,眼底的默契一闪而过。
“始作俑者、得渔利者为谁?”
“——自始至终未出手之人。”
就和十年前一样,他们相坐而谈。然而年少灿烂的光景,如今却是一去不返了。
萧千树拿过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口,“所以,你会去。”
展煜笑了笑:“你难道不去吗?”
萧千树慢吞吞吃完点心,目光落在对方腰间坠着明黄流苏的小木牌上,神情淡然,让人看不穿在想什么。
“小心行事。”她说,“东湖城不是我们的地盘,此去定然有不少眼睛盯在我们身上。明日我去一趟越陵山,钧儿还未有消息,我得与他对面谈。”
“好。”展煜点头,“一路当心。”
过不久便是仲秋,仙盟会将开坛迎客,孙氏有意将规制扩大许多,至少要比曾经的越陵山风头更盛。仙道大多也很捧场,为的便是凌绝宗,如今自诩剑宗之大成者,孙焕尘倒不在意这些外的虚名,也由得他们四处招摇,从不插手。
论剑帖出去后不久,凌绝宗如今的宗主亲传、宗门大师兄万留风亲自去了一趟越陵山,似乎是为门中弟子被扣留一事专程前往商榷,怀钧果然找借口没见人,当然也没让他们进山门。
万留风在外面等了数个时辰,苏获也坐在山门口跟他对峙了许久,一副青铜鬼面半遮住脸,露出的那只眼睛里波澜不惊。
凌绝宗的人或许不知道,但万留风是绝对忌惮苏获的——地煞长老的亲传徒弟,从小习阴兵召借之术,青崖口之战时曾一夜将百里战场夷为平地,幸存之人都记得那夜四周战马嘶鸣、刀斧盔甲碰撞声不绝于耳,却只见眼前黑影憧憧,不似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