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绝谷生何事?”他问,“为何你流落至此,你的同族们何在?”
蜉蝣道:“我的族人……很安全,它们躲起来了。”
但他自己是个例外,据他所说,当时蜉蝣族突遭劫难,大部分逃走了,而另外一些同族为人所擒,生死不明。他在试图救出那些族人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破了族类的束缚,化出如今的形体,但依旧不幸被袭击者抓住,辗转数天,最终来到了明月乡下的斗兽场。
蜉蝣对那里的鲜血气味很敏感,能感受到周遭正在生的厮杀,不久便有熟悉的气息闯入,他认出那是越陵山的术法。
“我看到你这些年命数劫至……如今我感觉出,依旧动荡不安。”蜉蝣的手指落上他的肩头,“你心中有万千悲恸,但不露于表。”
晏伽神色微动,别开脸,不再直视蜉蝣那澄澈的眼睛。
蜉蝣又感觉到什么,视线越过晏伽肩头,望向睡在不远处的顾年遐,淡淡道:“那边的魔族,与你命数交缠。但是……你命劫未尽,日后若纠缠不已,则必定引他入局,无可转圜。”
“什么意思?”晏伽皱眉,“是说我的劫数会牵扯到他?”
蜉蝣点点头,说:“在我看来……是的。”
晏伽转过身,看着睡得天地不知的顾年遐,往事如潮涌翻入心间。
他并非第一次从蜉蝣族口中听见这话,数年前他刚刚踏入蜉蝣一族的领地,带着满身骄傲站在天地间法力最充沛的魔族面前,却听到对面用清澈而天真的声音对他说道——
“气运太盛则满,并孤煞之象,身如独木、命似孤鸾。至亲至爱、至珍至信之人皆为其所害,你命该如此。”
当蜉蝣的降谕一语成谶,桩桩件件应验在他身上之后,晏伽才明白天命难逃,无论他怎么抗争都无济于事。
“可是,他并非我至亲至信之人。”晏伽喃喃道,“带在身边,对他不好么?”
蜉蝣只是看着他,没作回答。
晏伽走过去,低头望着顾年遐,半晌,轻轻叫了两声:“年年,起床了。”
顾年遐睡得不深,听到他的声音便缓缓转醒,朦胧地抬起眼,打了个哈欠:“早上好,晏伽。”
晏伽翻身往神台上一坐,说道:“看你头睡得乱糟糟的,起来,我给你梳头。”
顾年遐立马乖乖起来,盘腿在晏伽身前坐好。晏伽四处寻摸了一番,啧道:“没有梳子。”
蜉蝣闻言便抬起手来,掌心拢起再松开,眨眼间就捏了把梳子出来。晏伽一手接过,边折腾顾年遐的脑袋边说:“昨天晚上是不是睡得挺好,没做噩梦?”
顾年遐点头:“你怎么知道?”
晏伽弹了弹他后脑勺:“因为昨晚上你拿尾巴卷着我睡了一夜,我晚上倒是梦见自己被绑在炉子上烤。”
顾年遐嘿嘿笑起来,满足地卷起尾巴轻轻搭在晏伽腿上。他似乎很爱这样,总是收束着尾巴耳朵叫他很不舒服,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能放则放。
晏伽拢起顾年遐后脑的长,忽然看到对方脖颈处有一道很小的疤痕,看上去当初是很重的伤。
即便是魔族,伤在这个位置或许也能一击毙命。
晏伽下意识以为是狼族之间互相厮打嬉闹时留下的痕迹,但想想又觉得不对。
他见过的伤痕太多太多,总觉得这道疤痕并非齿痕,而是剑伤,并且似乎是冲着死手而去的,忍不住便问道:“年年,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顾年遐揉着脖子,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可能是打架的时候谁咬的。不过小伤罢了,成年的狼族哪个不是浑身伤,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打赢了她的姐妹们,才把我父亲抢到手。”
晏伽一怔,好笑道:“你们狼族原来是女的先求偶吗?那你长大了,岂不是要让一群姑娘为你大打出手?”
顾年遐道:“自然是谁看上谁便去争,无论男女,我们又不像人族,男人入赘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只不过我父母成亲之前,可查了好一阵族谱,确认并非近亲,才放心生的我。”
晏伽了然道:“那可不是,都姓顾,一不小心就生下来个小傻子。”
等他打理完顾年遐的头,从后面打量了一番,没忍住笑起来:“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