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座位后明盛脱离了后门边的“宝座”,也挂在了教室的中轴线上,不过是中轴线另一侧的第五小组最后一排,与第四小组紧紧贴着,距乔青羽不到两米。他们说话间不少人涌向后排想一睹恐吓信的真容,明盛便任由他们传看。乔青羽低头,心思却随着那块树皮,在教室里飘荡了一圈。最后,右前方的关澜站了起来,把树皮递到坐在乔青羽身后的,伸出右臂越过乔青羽头顶的高驰手中。
“谁这么无聊,”关澜面朝后排站着,左手叉腰,右手因打抱不平而不自觉叩响乔青羽
的桌面,“阿盛,肯定是育才那帮人故意找茬,激怒你,影响我们校队比赛!”
“啊,那就不能掉进他们的圈套,去年不就是比赛前故意找阿盛单挑吗?”邓美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挽上关澜的手臂,“害得阿盛被处分,影响了比赛的发挥,好过分哦……”
话是对着关澜说的,落进的却是全班的耳朵,当然包括乔青羽。以前,她怎么不觉得邓美熙如此造作?
“去年育才的那个肥仔都被开除了,”叶子鳞扯着嗓子,“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来第二次。”
树皮在高驰手里翻来覆去:“为什么要写在树皮上啊?这肯定是我们本校的人放在阿盛课桌里的吧?今天早上谁最先来教室,有没有看到外班的人来教室?”
“我开门的~”前排转过脑袋的蒋念像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但我坐第一排没注意哦~”
“我第二个到,没看到外班的人~”新坐在后门边的杨文西开口,“可能不是今天早上放在阿盛课桌里的呢?”
“看这刀痕就知道,割下来的时间并不久,肯定是这一两天,”高驰摩挲着树皮若有所思,“看着有点像樟树的皮……”
一片“名侦探高驰”的逗笑声中,乔青羽悄悄吸了口气。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所在的5班这么团结,也深刻体会到明盛的可怕:他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调动全班的力量。
更可怕的在于他的沉默。用他
在乎的老树来威胁他,乔青羽不信自己在他眼中和在别人眼中一样,是个透明人。
上课铃声的响起打断了一整个教室的破案现场,可乔青羽知道这件事不会停。很快,她就会变成全校同学的通缉对象。老师在黑板前讲解生词,她心神不宁无意识地转着笔,数次把笔掉落在地上。第三次,她弯腰捡起笔时,被小邬老师点了名。
“你来把这些例句读一遍。”
因为心虚,乔青羽读得磕磕巴巴,她的英语平平无奇,口语更是因为生硬而显得有点土气。此刻,她信心全无,对着黑板小声读完,紧张地全身毛孔都张开了。
“看你浑浑噩噩的,”小邬不满地说,“站着听吧。”
乔青羽垂下头,脸红到耳根。生平第一次在课堂被当做差生般对待,她无地自容。
“老师,”明盛懒洋洋开了口,“她站那妨碍我们后排的视线~”
小邬瞪大眼,无奈的视线越过乔青羽,脸上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委屈巴巴,夹杂着软绵绵的责怪:“那你说怎么办?”
“站后面啊。”
没等小邬点头,乔青羽就拿起书,自觉地挤出了座位。她目不斜视,直到贴着教室后面的黑板站定了,才注意到明盛双手十指交叉抱着头后仰的得意之态。他座椅比别人更靠后,右膝抵着桌沿。
乔青羽把目光放到黑板上。明盛的后背距她仅一米,就在左前方。余光里,她看到明盛把双手放
回桌上,而后又像之前一样,双手交叉放在了脑后。
不过,这次他手里夹着纸条,上面有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字:是你吧。
这个举动令乔青羽心脏砰砰跳,小邬一回身,她赶紧把视线放回黑板。是我,她愤愤地想,明知道是我为何还让树皮在班里传阅?
十几秒后明盛收回手,刷刷刷又写了几个字,然后和方才一样,十指交叉托住后脑勺,顺便把纸条送到乔青羽眼前:
“我说过了,互不干扰。”
略一回忆乔青羽就想起来了,上次在教室,自己让明盛帮忙问乔白羽真正的死因时,他确实说过这四个字。
当时她并未在意,潜意识里,她只把这几个字简单理解为明盛拒绝帮助自己。此刻,他再次提起,她才明白他是在认真地和自己划清界限。
紧接着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越了界。
答案很明了,明盛不是隐藏在黑哥背后的“共犯”——他主动拒绝和自己有任何关联。而且,黑哥提到明盛就逃,自己难道忘了?
至于他是否知道黑哥他们对面馆的所作所为,这不重要。换言之,即便他知道并以此为乐,乔青羽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黑哥他们做的,并不关他的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叶子鳞。
是自己,听任愤怒淹没理智,把明盛当成了理所当然的靶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席卷而来,虽站在明盛身后,但乔青羽的感觉却像是自己站在
他眼前,强迫他看自己肢体乱舞的丑样。莫名的害臊,使得她抬不起头。
真想时光倒流,收起暗夜中可笑的坚定,让那棵历尽沧桑的古樟继续静默,但毫发无伤地伫立着。
明盛没再写什么,而是捧起一本英文小说,瞬间沉浸了进去。小邬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关键词后往讲台一坐,让大家写小短文,教室里突然陷入死寂。最后边,巨大的复杂情绪车轮般碾过唯一站着的乔青羽,没人注意到她把手伸进口袋,攥紧了贴着大腿的笔。
她相信,这次是理智帮忙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