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喜欢这东西一旦存在是藏不住的,就算闭上了嘴,也会从言行举止一点点蔓延开来,尤其是青春时的爱恋,怕人知道,又怕人不知道,反正人本身就是矛盾的。
“不过我还有个八卦,是关于你的,你肯定不知道。”蒋薇一整个神秘兮兮,像是得了某一线明星的绯闻,可实际上不过是我这么个普通人自己都不晓得的八卦,就算现在知道了,也时过境迁。
我耸了耸肩,一脸淡然。
“听说当年有人暗恋你,给你写情书被教导主任抓了个现行,你不晓得吧?”蒋薇一挑眉,用筷子夹着肉片儿蘸碗里的芝麻酱,瞧那架势是在等我的反应。
我无辜摇了摇头,夹起一块儿虾滑放进碗里。
“你不知道就对了,马哥是怕影响你学习成绩,就那么两个知道的都下了死命令不让说,我也是后来才听说这件事,不过一直很好奇到底是谁写的啊?!”
蒋薇说的马哥是我们当时的班主任,名字叫马歌,外号马尔代夫,果然谐音梗永不过时。
马哥年纪在一众老师里算不得大,所以我们都亲切叫他马哥,毕业前夕加了他的社媒,现如今也逃不过结了婚发福的魔咒,毕竟高中班主任是份并不轻松的工作,但他还是很乐观开朗,每张照片都尽量把自己的鱼尾纹展现出来。
我回想着当时的种种,说来也是怪,当时觉得理所当然的想法和做法,而今再看都觉着怎一个蠢字了得,假如真的有这么个写情书的人,说不定他现在也觉着当年的所作所为傻得很,每每想起该是满心懊悔。
“你手机一直在闪。”蒋薇端着杯大麦茶指了指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林树两个字,我默默叹了口气,虽然社媒消息免打扰,但却并没有将电话拉入黑名单,我不想显得太过刻意,一副得不到人家就深仇大恨的样子,可又实在想冷静一段时间,故此并没打算接电话,由着它闪去吧。
“有猫腻!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蒋薇一脸诡秘。
我强装镇定,舒展开眉头,“能有什么猫腻?高中校友,说了你也不认识,一班的,叫林树。”
“林树?”蒋薇斜瞥着双眼,盯着墙上的塑料假花看了半晌,忽然“啊!”了一声,给我吓了一跳,她一拍手,兴奋说:“我怎么不认识?我认识!”
“嗯?”我抬头看她。
“我家不是卖室内木门的嘛,他家之前装修,在我家买的实木门,我陪我爸送门的时候刚好聊到连海,这才知道我俩是一届的,不过我后来打听他好像高中的时候学习挺好的,现在不晓得在哪里上大学。”
我听完愣了愣,“额……他跟我一个学校。”
蒋薇不相信似的摆了摆手,“那不可能。”
“真的,我骗你干嘛?”我认真答。
“那他高考失利啦?不应该啊,他家庭条件挺好的,失利干嘛不复读?”蒋薇对我说,然后又自顾自嘀咕了一句:“可惜了。”
这话我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月挂柳梢,已是吃饱喝足,我一个人散在河坝上,一边儿走一边儿寻思着蒋薇的话,月光下河面波光粼粼,我忽又想起了他,如果林树真的是高考失利,那倒是阴差阳错,本来我们不该有什么交集,不过像他那般将淡定贯彻始终的人又怎么会成绩下滑这么严重呢?我不懂。
水面上点点绿光,几人坐在岸边夜钓,而我站在垂柳下怔怔盯着手里闪烁不停的手机,刚刚好28个未接来电,简直是狂轰乱炸,这不像他。
“喂。”我按下接听,刻意将声音伪装成毫不在意,显得格外慵懒。
“你在哪?”林树的声音鼻音很重,而且含糊不清。
“在家。”他的声音一传到我的耳边,我本已打好的算盘瞬间一键清空,我犹豫了一会儿,强装镇定回答。
但鬼知道为什么恰好赶在这时候会路过几个人有说有笑,连带着一只贵宾犬叫了两声。
“你骗我。”
我沉默无言继续向回家的方向走,眼看着与小区大门仅仅隔着一条宽敞马路,而电话那头林树不停吸着鼻子像是得了感冒,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各怀心思留白了将近二十分钟,我心中的惶恐不安占据了上风,手心里因紧张而出汗,连手机都变得滑溜溜。
“你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先挂了。”说这话时我寻了个背阴处的长条石凳坐下,心中忐忑,我怕真的挂了电话,可又没有理由接着打下去,所以选择强撑体面,输什么都不能输阵势。
“我有。”他语气一顿,酝酿许久,终于又开口:“我想见你。”
我尚还在权衡着见或是不见,说回来又不是我理亏,为什么要躲?
“你……”林树欲言又止。
“我发定位给你,我只等你二十分钟。”一口气说完,挂了电话,坐在石凳上想了很久,我很想任性一回,彻头彻尾发一场脾气,可理智不允许我这样做,我怕败下阵来输得彻底,到最后实在难堪,所以只能选择端着。
夏夜的蚊子就像是轰炸机,带着弹药在我胳膊上、腿上炸出一个个蚊子包,我盯着屏幕上的电子时钟一时也没挪开眼,二十分钟不多不少,其实大连很大,二十分钟就算是打车一个区都难讲出不出得去,这也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很好,计时结束,我起身绕过丛丛花坛,登上台阶,站在马路边上望着被路灯拉长的身影,正欲迈开步伐,街尾一辆出租车“嘭”一声关上驾驶位车门,司机又走到后面拉开后侧车门,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好不容易从车里出来,站在马路上直了直身,从兜里掏出现金塞进司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