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携妻带子共叙天伦了,自己却要留在这皇宫之中夙兴夜寐劳心劳力。想到此处,他心中越发怨愤难平。
承德正要送上茶水时,他忽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就朝书房外走去。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啊?”承德慌忙放下茶杯,脚步匆忙地起身跟上。
“去凤宁宫。”
凭什么就许沈幸逍遥快活,他也要休息一日,去韩妙仪那里寻些慰藉。
出宫之时,清越已经等在了宫门之外。见沈幸缓步而来,他紧绷的心弦这才松驰下来。
“少主……”迎上前去的那一刻,他仍是像从前那般恭敬地唤了一声少主。
“我已经不再是天机阁的少主了,往后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不,属下怎么能直呼你的姓名?”
见清越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沈幸淡然一笑:“你若实在不肯叫我的名字,那就唤我一声兄长吧。”
若从年纪来看,他虚长清越两岁,倒也当得起这一声“兄长”。
闻言,清越心头一震,怔愣片刻后,他的眸中生出了一阵强烈的惊喜,眼底甚至微微泛起了泪光。
“清越拜见兄长!”
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泪光,沈幸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是个好日子,回头让紫英准备两桌好酒好菜,叫上弟兄们,我们不醉不归。”
“好。”清越抬手拂去眼角的泪,欢喜而又郑重地点了点头,跟着沈幸一起坐上了回城南的马车。
这一晚,布庄内灯火通明。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弟兄们,沈幸的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不舍。
他们一路追随着他,从上京逃去了江夏,又跟着楚王起义,一路打回了上京。
他们不是楚王的士兵,而是一群忠义的江湖人士,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沈家仆从留下的遗孤。
这么多年来,他们始终无怨无悔地追随着自己,可如今自己却要卸甲归田,将他们留在这繁华却又充满挑战的上京城里。
“少主,你要是能留下该多好啊?”
乘着酒兴,有人满脸怅然地看着他,眼底俱是惋惜。
“嗯。”沈幸轻声应和,嗓音清冽地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总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他自问还没活到大隐隐于市的境界,与其身处漩涡之中,为权势载浮载沉,还不如两袖清风飘然离去,去天地间寻找真正的安宁。
更何况,这世界的一切诱惑都比不过阿凝在他心中的分量。为她,也为自己,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辞别
两日之后,谢凝收到了韩妙仪的请柬,邀她去宫中小聚。沈t幸一路将她送至凤宁宫外,随后去太极宫拜见了昭仁帝。
奢华气派的凤宁宫内,韩妙仪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眼底隐隐闪过一道泪光。
“我知道你们一心想要离开这里,去过闲云野鹤的安逸日子。凝姐姐,等你们安定下来之后,一定要抽空给我写信。”
韩妙仪热切地望着她,眼底满是愁绪:“你也知道,我在这上京城里孤苦无依,除了你之外,再也找不到可以倾诉之人。若是能时常收到你的书信,我便还能有个寄托。”
看着她情真意切的眼神,谢凝心口一热,眸中生出了一抹不舍。“娘娘放心,无论我去了哪里,都不会和你断了联系。”
“凝姐姐,我真舍不得你……”韩妙仪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眼角渐渐湿润起来。
身边的一切都如此陌生,除了贵为天子的夫君外,她唯一能亲近的就只有自家兄长和谢凝。
如今谢凝要走了,她便再也找不到能互诉心声的人了。
“娘娘不必如此伤怀,有缘自会再见。”她明白韩妙仪心中的难舍,可分别是人生常态,每个人都要学会自己面对。
她在凤宁宫坐了很久,直到沈幸现身,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道别。
“往后凝姐姐身边就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绝不能再让她伤心难过。”
面对韩妙仪的殷切嘱托,沈幸郑重地承诺道:“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护阿凝,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知道这一别之后再难相见,韩妙仪红着眼眶,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凤宁宫外。
“娘娘留步,谢凝就此别过,敬祝娘娘岁岁安康、事事如意。”朱红色的宫门外,谢凝端端正正地屈膝行了一礼,同样红了眼圈。
眼看着韩妙仪就要落下泪来,怕场面太过悲伤,沈幸立刻上前向她辞别。
“娘娘不必伤怀,往后若有机缘,我定会再带阿凝回来见您。时候不早了,承公公还在外头等着,我就先带阿凝回去了。”
“好,你们去吧。”韩妙仪强忍着心底的悲伤,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凝姐姐,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看着她故作洒脱的模样,谢凝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娘娘,您一定要多多保重啊!”
“好,你也要好好珍重!”二人依依惜别后,谢凝在沈幸的牵引下,缓缓走出了后宫。
悠长的宫道上,零星站着几人。虽然隔得很远,可谢凝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青石板上的承德,以及他身后那道纤瘦脆弱的身影。
她脚步一顿,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了。
顾不得宫中的规矩,她挣开被沈幸握住的手,一路飞奔而去,等停下脚步时,面上早已湿成一片。
“玉盏……”她眼尾殷红,哽咽地唤出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
看着她激动落泪的模样,站在承德身后的玉盏也跟着湿了眼眶。“姑娘……”
这一声“姑娘”听得谢凝胸口一震,越发控制不住奔腾的眼泪。她越过承德,紧紧地抱住了同样悲切的玉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