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会不接受你?爸妈随时都欢迎你回家,特别是你难过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回家来。”
“再说下去我就要哭了。”关淼从付雅冬怀里爬起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
“哭就哭呗,小时候哭得还少?怎么长大就不能在妈面前哭了啊?”付雅冬笑看她一眼,“现在放心了吗?回家来吧,工作对象什么的都不重要,大不了都不找了,妈妈养你一辈子。”
温柔的江风,熟悉的环境,妈妈殷切的眼神,在那一刻,关淼差一点就要点头答应。可一个浪打来,分别时段小北落寞的样子,与和姜来一起为reborn绞尽脑汁写文案、做推广的时光,又如潮水般从心底升起,竟是那般让人留恋、无法割舍。
关淼摇了摇头:“妈,我还是想回北京再试试。”
049她可以不接受那份审视,比他们更自由。
付雅冬一愣,半晌没说话。她本以为心结被解开,那么回来也就变成了一个不错的选项,没想到女儿还是选择了拒绝。
“妈,我可以更不靠谱一点吗?”关淼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更不靠谱?”
“你刚才不是说你的学生酒楼开得很好吗?如果我也不做传统意义上你们觉得正儿八经的工作,可以吗?”
“你也要开酒楼?”付雅冬惊讶道。
关淼摇摇头,笑了笑:“不是的,走,妈,我们先回家,生日礼物还没送你呢。”
回到家,关淼神神秘秘地把妈妈拉进房间,献宝似的从行李箱里翻出了reborn母亲节特辑那套竹子花纹中式套装:“金色这套是你的,黑色这套是我的,妈你快试试。”
付雅冬一头雾水地被关淼催着换上了衣服,又被拉到穿衣镜前。金色的面料很是大气,丝线绣上的竹子清秀挺拔、姿态优雅,透着一股文静的书卷气,与她老教师的文雅气质无比贴合。
“很好看。”付雅冬侧身打量了一番,赞美道,“谢谢女儿的礼物,今晚妈就穿这个了,比我原来准备的那套强。”
“嘿嘿,晚上我穿那套黑的,咱们就是母女装了。”
“不过……”付雅冬转了话题,“这跟你说的不靠谱有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已经在关淼心里涌动很久了。
刚毕业参加工作时,这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问号。她再清楚不过自己,虽然看上去很好,但好得很平庸;虽然厌倦了当枚无时无刻不在压抑自己的螺丝钉,但也绝难有勇气逃离那座巨大的机器。
传统幸福生活的模板恰似前方那道清晰可见的光,对于像她这般从传统家庭中成长起来,且又没有任何特别天赋的人而言,朝着那道光奔去无疑是最省力、最安全的选择。所以尽管心里时不时会涌起些小疑问,她也从不敢将周围的黑暗视作另一种选择。
直到那道光突然熄灭,她失去了前进方向,不得不朝四周打量时,才发现原来黑暗之中也隐藏着无数条通往未来的路。
在reborn帮忙的这段日子里,心底的这些疑问和冲动在不断发酵。
尽管她依然是枚称职的螺丝钉,然而当高效且麻木地撰写着一份份材料,又或是在大大小小的会议中一次次走神时,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姜来发出的邀请——
“要不要一起制造点快乐?”
“好不容易出来了,就没想过换个活法?”
关淼拉着妈妈在床沿坐下,难得撒娇:“妈,我想辞职和姜来一起做服装,你觉得行吗?”
在付雅冬惊讶的眼神里,关淼一点点给她讲述了reborn的故事,讲姜来讲曾虹,讲自己在其中贡献的小小力量,讲自己想试试走一条不同的路。
付雅冬愣了半响,犹疑道:“这事业能干得久吗?妈搞不清那些高大上的概念,不过就咱这条街上的服装店,这些年开开关关都不知道几轮了,你们这条路又能走多远?”
关淼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感觉不试一下一定会后悔。”
付雅冬依然没有松口:“你可要想清楚,就算你不想回来,现在在北京还有份国企的工作,不用担心有了上顿没下顿,或是哪天突然被辞了。就算你没有很喜欢,但工作都在你的能力范畴内不是吗?出来创业的压力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妈,不喜欢真的可以吗?真能跟不喜欢过一辈子?”关淼反问。
付雅冬一下被问住,但很快反应过来:“把工作和喜欢等同起来,未免太理想化,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关淼接着说:“妈,你知道吗,工作这些年我一直没什么成就感。你说得没错,也许现有的工作的确在我的能力范畴内,可我也经常会自我怀疑,觉得它们是没有意义的,也觉得自己随时可以被取代,可在reborn不一样。”
关淼停顿了一下,似在寻找最贴近这种感觉的词句:“虽然只是个小团队,但所有人都为了一个明确目标努力的感觉太迷人了,多难我都不觉得辛苦。而且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在生产文字垃圾,光描写衣服的小细节我就很开心,更别说母亲节那期收到很多反馈的时候。妈,你懂这种成就感吗?我感觉自己好像在燃烧。”
关淼眼里闪着光,付雅冬怜爱地看着她,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一个声音提醒她,她应该阻止女儿,告诉她以她的人生经历来看,激情不过昙花一现,稳定生活才是长久之计,一时冲动总会导致日后后悔。
可也有另一种声音在对她说,都活到六十了难道还想不开?平淡且了无生趣地度过一生,岂不是白来世上走一遭?况且说到底就算失败又怎样,人生究竟有什么是不能失去或必须得到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祝福女儿在大好年华里,多去追求一些能让自己心跳加速、灵魂燃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