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接过游记,又问她:“那你要怎么办?刘季的疑心怕是没有那么好消除的。”
“没必要。”
“没必要?”
“帝王一向如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阴嫚看着手心,烛光在上面跃动,“只要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取代我,他就不会拿我怎么样。”
她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朱红色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恣意嚣张的笑容。她又将目光落在了吕雉身上,问道:“夫人你明白了吗?”
雨下了两天,潮湿的空气蔓延在每个角落,苍翠的枝叶上挂满了离情愁绪。
临近启程,刘盈看着与母亲交谈的老师。即使前些日子被老师训斥,他还是很喜欢老师。因为老师不会苛求自己,不会嫌弃自己学得慢,更不会在危难时丢下自己。他真的不想跟老师分开。
他伸出手抓住老师的衣袖,鼓足勇气问道:“那,我做好一个太子后,老师会来看我吗?”
老师的眼中浮现一抹诧异,在思索了许久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他的心被一种满足感充盈。他就知道老师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不会表达罢了。只要他听话,完成老师的交代,就一定能再见到老师。
想到这里,刘盈重展笑颜,与阴嫚挥手作别,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见到此情此景,阴嫚想起了咸阳城外的长亭,想起与兄长的最后一面,一时间心绪万千。
“看来夫人母子都很信任公主。”萧何走近,又道,“某听说公主向汉王言明,关中久战,农田荒废,恐有饥荒,建议从汉中和蜀郡两地调粮至关中。”
“是。”阴嫚环着手臂,“有何不妥?”
萧何笑了笑:“并无不妥。只是某有些好奇,公主为何会注意关中的粮产?”
阴嫚盯着萧何,不出一言。
萧何迟疑片刻:“可是某说错了?”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1]。”阴嫚嗤笑一声,“我不过是尽我的本分,竟要被问为什么。世态炎凉至此,无怪屈子投江自尽。”
萧何愣怔许久,向阴嫚作揖:“是某说错话了。还请公主见谅。”
阴嫚却很不给面子地下了逐客令:“丞相你该启程了。”
萧何自知惹恼了阴嫚,并未再言,转身离开了。
阴嫚刚准备离开,一枚青色的李子滚落到脚边。她顺着李子滚落的方向找去,在转角处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烦躁顿时涌上心间,阴嫚大步向前,伸手一抓,一张“花容失色”的脸顿时映入她的眼帘。
韩信?阴嫚在看到韩信后,愣了一下,怎么是他?
韩信的小臂结实,抓起来硬邦邦的。许是因为又被吓到了,他的眼睛变得浑圆,看起来有些可怜。
阴嫚虽然松了手,但还是面无表情地问他:“大将军也会亲自刺探军情?”
“我没有!”韩信连忙否认,但在与阴嫚的视线相对后,他又有些底气不足:“信只是路过,然后,就一不小心听到了,不是故意的。”
韩信的身上带着雨水湿冷的气息,想必是在这里站了许久。阴嫚咋舌,我跟刘盈还有萧何的话估计全被他听去了,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1]。
似是察觉到了阴嫚的不悦,韩信抬起手对天发誓:“信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听到的!而且信保证今日之事绝不外传。”而后韩信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信绝对不会借此要挟公主的,我可以发誓。”
饶是想了许多可能,阴嫚也没料到韩信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半信半疑地看着韩信:“不求回报?”
韩信望着她,眼眸干净纯粹:“无论是否有意,偷听就是不对,信是在尽力弥补。是时风气虽为阿谀奉承,趋炎附势,威逼利诱,但信不欲为此态也,还请公主信我。”一字一句皆出自肺腑,令人振聋发聩。
见韩信不似作假的神情,阴嫚收起了戒备:“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2]了,唐突了大将军,还请见谅。”
“公主心情不好?”韩信试探着问道。
阴嫚重新看向韩信,她本以为这人客套几句后就会离开,却不想他关心起自己的心情。韩信,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赤诚正直这四个字跟这个名字很搭。
韩信误以为阴嫚又误会了他,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公主与吕夫人母子分别,又跟丞相言语冲突,心情应该不太好。”
阴嫚恍然,竟没想到韩信会看出她心情欠佳。她按了按太阳穴,情绪外漏,可不是件好事。
忽然一枚青色的李子出现在她的眼前,阴嫚看了看李子,又看了看韩信,丢出两个字:“何意?”
“信是想说公主要不要尝一尝新摘的李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东西,或许能让心情变好一点。”韩信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收买我?”阴嫚嘴上说着却伸出手拿走了李子,咬了一口。
韩信也不恼,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李子酸甜的果汁弥漫在口腔中,减轻了头疼带来的恶心感。身体的不适消失,她的心情自然也明媚了几分。阴嫚是个实话实说的性子,听到韩信的问话,大方承认:“好了点。大将军不但治军有方,对挑选果实也很有心得。”
“公主喜欢就好。”韩信眉眼弯弯看起来很开心。
阴嫚狐疑,有这么值得开心吗?
许是李子开胃,阴嫚终于生出了吃饭的心思。本着不欠别人的原则,她问韩信:“大将军用膳了吗?”
韩信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