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动机也都与性和爱毫无关系,他们只是想要完全不顾对方心情地,把对自己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严冬苦笑。
刺痛她十年之久的深寒,折磨她的那个——“姑父为什么要对姑姑的家人这样”,“亲人为什么要伤害亲人”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严冬笑的,是自己竟然通过一种伤害,释怀了另一种伤害。
严冬笑的,是这些人的无聊。没有别的了吗?没有别的事情了吗?向身边的人施暴就这么快乐吗?他们就这么弱吗?只能向身边的人下手。
退婚的新闻上了热搜,考上的编制工作也丢了,严冬无暇责怪谁,因为她全程都提着一口气。
她只关心视频的事。
最终,这件事没有爆出来,而且源自她在男方退婚条件上的妥协。他们要求什么,她几乎都答应。毕竟,她只需要蔡耀民删掉那个视频——不管他有没有备份,只要别再让她看到。
这种时候,严冬居然庆幸,还好家人在退婚时没有为自己据理力争什么——他们发自内心认为是她发神经不懂事。还好就这样解决了,还好……不然把男方逼急了,视频的事或许就爆出来了。蔡耀民说了,“反正视频没拍到我。”
如果让家人看到自己被拍了那种视频,不如杀了她。
至于爆点新闻,她竟用蔡耀民的混账话安慰自己——又没露脸,没人知道是她。
再自我攻略,也免不了杯弓蛇影。
一时之间,严冬十分抗拒异性的触碰。
退婚没多久,全家就回永宁探亲,权当避一避市里闹腾的新闻。
回县里的路上,严敬人和杜俊芳全程没有理会她。
往好的想,他们是为了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回到老家所在的农村和远亲吃饭时,不知怎么,又说起严冬的婚事,说谁谁谁家的小子和严冬很配。
严冬心一沉,整个人立即紧绷起来。
说着,他们立马张罗对方现在就过来见一面。
严冬深深地闭上了眼。
够了。
她不想得体了。
她起身就要走,郝梅莲拉住了她。
“坐下。你自己丢那么大的人,我们不计前嫌替你操持,你不感恩家人的这份心,还闹上情绪了。你以为你的事很光彩吗?还是你以为你多金贵?仙女啊?谁也入不了你的眼。那么好的女婿给我弄跑了,是好日子过不下去了,非要折腾是吧?你到底怎么回事?从小就这样,好像谁欠了你,我们是你仇人吗?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们?我回老家体体面面吃顿饭都不行,非要下我的脸!你再给我们严家出丑试试,我看谁还要你,谁还管你!”
杜俊芳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若在平时,她也受不了婆婆这样说女儿,可是这件事,婆婆骂得好,就得挫挫她的“志气”!她还骂晚了呢,早点骂早点醒!成天飘在天上,真把自己当林黛玉了,敏感多心,不敞敞亮亮的,让人头疼,不知道这个大女儿脑瓜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怎么就不能像小女儿一样,多点男孩子的性格,爽爽朗朗的。平时说多少遍让她接接地气就是不听,这下酿成大祸了。鸡飞蛋打,丢人现眼……简直自作自受!回来的路上都懒得搭理她,一想到要跟亲戚解释退婚就头疼。还有工作,谁家孩子考上编制了还能因为这种事让人刷下来?不知道是这孩子太扫把星了还是太自私了,一点都不体谅大人,是从小养在外面养坏了?反正这自私和神经质是随她奶奶了看来。现在有人要介绍新对象,还在这作,真是……就欠骂。郝梅莲要当恶人就当吧,这是她教育出来的,她总得尽点做奶奶的义务,省得自己说了。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说完,严冬再度尝试起身。
这次,她被严安合摁住了。
他走过来,双手搭在严冬肩膀,凑过来想在她耳边说什么。
不知怎么,他的身上,是姑父的味道。可能是俩人坐得近,沾上了对方的香t水味。
严冬被一双男人的大手从身后握住肩膀时,顿觉呼吸困难,像是过去所有的伤害卷成潮水忽地袭来,兔子,萝卜,摄像机,小红点,凉席,月亮,器材柜,录像带,听话水,偷拍,qq聊天记录,颜色群,胸前的痣,晃动的镜头,退婚,争吵,骗婚,羞辱,爆炸的新闻,谩骂的评论……她有种瞬间被海水吞噬的窒息感……好像命运的手,要将她拉回7岁,拉回那个全城停电的夜晚,拉回那个腐烂的房间……终于,她不受控地叫出了声。
“别碰我!恶心!”
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严冬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是因为那个声音过大,而是刚刚似乎是她在这个家里,第一次发出自己的“声音”。
终于,严冬在爷爷想要拥抱她的时候,起身撞倒了他。
被孙女摔倒在地的爷爷,像是忍耐了许久,终于绷不住一般,老泪纵横。
严冬更羞愧了,她想去扶爷爷,可是自己的双脚像被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严敬人见状,没有先去扶严安合,而是走到严冬跟前,高高地抬起右手,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你要做什么!你要造反啊!”
严冬的鼻血慢慢淌下,就像童年某个平常的瞬间。
她来不及擦拭鲜血,跑了出去。
当天夜里,爷爷跳崖了。
就在严冬以为,她通过退婚终止和烂人的纠缠,以为她终于想通姑父的所作所为,也终于将自己从童年的小黑屋放出来的时候,爷爷死了。
就在她以为,自我封闭可能是暂时的,自己总会好起来的,爷爷没有等她。